临平和来松离开时,来松一直解释,大概是阿娘接受不了大姨和幸芝的忽然离开,人有些神智不清才会编出那些话来。
临平靠在车边,将小宝放在驾驶位後的安全座椅上。
他点了根烟,又将剩下的烟盒丢给来松。
深吸一口。
“所以,你见过阿元阿婆?”
来松点头:“见过,有次大姨她们去探监,我跟着去的。阿婆很年轻,也很秀气,说话轻轻柔柔的,就连狱警对我们也很客气。”
“还有照片吗?”
“照片应该是没有的。幸芝之前翻找过,角角落落应该都找过的。”
“她找这个做什麽?”
临平忽然将烟头拧灭,深吸一口凉气,将羽绒服裹紧些开口道:“介意再找个地方说话吗?”
“行。我都可以,哥,去哪里?”
“上车吧。”
来松坐上临平的副驾,车子从巷口驶离。
幸芝目送车辆离去後转身回到餐厅,小姨正失神地坐在餐桌前,眼前那份多出来的餐食已经被吃完,就连凉透的茶水也已饮尽。
“怎麽就没用了呢。”
小姨嘀咕着,将餐盘收回後厨。
幸芝无力叹息。昨晚她回来时,的确看到桌上有餐食,她想着也许明日开业需要祭神,这些是小姨准备用来祭祀的。
她没有动。
排队等待的鬼客自然也无鬼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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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平和来松回到酒店,将小宝交给育儿师後下楼坐进酒廊。
是酒店里的配套设施,就算多喝两杯也不影响。临平要了瓶啤酒,让来松随意。
来松点了下酒菜,又试探着问能不能喝瓶好的。
“可以。不必在乎钱的事情。”
临平话音刚落,来松就要了瓶五位数价格的洋酒,在酒侍手中接过立马满杯斟上,他仰头灌下还不忘咂嘴。
“哥,你说如果真有鬼,幸芝瞧见你现在这样,这种款式,会不会後悔。”
来松说完立刻便後悔,煞白着脸色想要解释。
临平却无所谓地摆摆手问:“你还没说,幸芝为什麽要找阿元阿婆的相片,还有为什麽一张照片都没留。”
来松又喝了一杯,压压惊道:“幸芝不也没有照片。办葬礼时,不也连一张相片都找不出来,最後还是从结婚证上弄出来的。那是她唯一一张照片吧。”
临平默认。
这件事,当时弄得很尬尴。
幸芝不爱拍照,在两人恋爱期间他就知道,至于原因无非是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临平从一开始疑惑到後来慢慢接受再到无所谓也不过两三年。
他有时都不大能想起幸芝的模样。
自她车祸走後,结婚证也被他塞进行李箱最底层。他无法翻开,无法面对幸芝只剩下那张脸和一只右手。
他假装着,只是两人不再是夫妻。
幸芝仍好好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电话没有信号,信笺没有邮票,那是一个他最终都会去往的地方,幸芝会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冰凉的眼睛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一番後开口。
“抱歉,你是哪位?”
“哥,你知道阿姐为啥不愿意拍照吗?她明明长得很好看,稍微打扮一番也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可她就是披头散发不收拾自己,尤其是生了孩子之後。”来松又灌了一杯,继续道:“因为,阿姐跟阿元阿婆长得一模一样。真的,我不骗你,可能小时候不觉得,你刚才那样一问,我忽然想起来,探监那次阿婆就跟现在的阿姐一样。”
三杯酒下肚,来松有些大舌头。
酒侍端来凉菜,来松又点了份松香牛肉。
“你知道大姨跟阿姐关系并不好,但你恐怕也不知道原因。”来松顿了顿,临平替他将酒倒入酒盅,擡手又开了一瓶。
“小时候,店里生意忙,我跟阿姐两个经常被关在家。小孩子嘛,无聊就过家家呗。阿姐非要演我老娘,她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踩着双高跟鞋,哒哒哒,模仿着大人一样在家里忙碌。大姨好像是什麽东西忘记拿了,突然回来就看见这一幕。其实,大姨对我挺好的,至少比我娘对我好。我从小到大没被大姨骂过一次,甚至大姨在我面前根本不会生气。只有那一次除外。”
来松挥舞着双手,将酒盅里的酒水再次一饮而尽。
“大姨冲进房间,掐着阿姐的脖子,将那件旗袍从她身上扒了下来,拿着高跟鞋一下下砸在阿姐身上。我吓死了,我觉得的幸芝要被他娘活活打死。我吓得直哭,到门口喊人。阿姐一声不吭,邻居送她进医院时,都不敢拿衣服给她穿,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阿姐反倒安慰我,让我不要哭,也不要告诉小姨,还说她没事。”
“我娘知道後,跟大姨吵。我才知道,那件旗袍是阿元阿婆的,阿姐穿着阿元阿婆的衣服,让大姨以为是阿婆回来了。哥,你信吗?我反正是不信的,就算是阿元阿婆回来,那大姨也不能动手打自己亲娘吧。”
“反正,从那之後,阿姐就小心翼翼的生活,除了我娘之外,再就是你了。不过你出现那时候,大姨已经不再动手了,毕竟大了,她也怕把人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