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就那点大,现在逃出去必然有一线生机。”桂窈坐在桌上,晃晃腿。
“夫丶夫人……我家供奉了一尊白玉佛,千两白银都买不来。”
“臣可上交玉牌,比佛可绰绰有馀!不丶不仅如此,可凭玉牌在各地柜坊取出臣的毕生家业。”
“不够。”桂窈笑道。
“夫人!礼部侍郎府中假山後有一密室,专门收集近些年世家供奉的奇珍异宝。”这人敛身跪地,好不清廉,只是眸间暗藏笑意。
“你这个老匹夫!”礼部侍郎冲就上去,震怒道,“那些财宝并非私吞,而是替大人收藏!”
旁当缩头乌龟的礼部尚书怒道:“住口!”
“今日总归如此,我夫人在宴上,我儿尚且年幼,为了活命我做什麽不行!”礼部侍郎跪在一旁高呼,“若是夫人肯,我愿缴纳所有财宝,只求与妻儿不要分开。”
好了,如今衆人头上的那把刀忽然就多了几个亡魂,安朝三代痴情君王,自然兴盛着一夫一妻制,想想家中发妻与孩子。
何其无辜啊。
一半的人离开了殿内。
带着自己吐露出的金银财宝或万亩良田,家业殷勤,为求活命,也是知足。
殿侧的妇人们多与丈夫携手离开,只剩下一位穿着朝服的女子,端坐在席内,丝毫未动。
朝堂上竟还有这样奇人。
虽无党争,却以性命为尺,好以观朝局。
桂窈不小心同她对视,红着脸移开了眼,读心坏!还是莫要冒犯无关之人好。
她收走自己的目光。
却又不免对如今的情形感怀。
合着这台下演戏的也不少。她指节轻轻靠在桌前,擡眸对上任北袭漆黑的眼,唇瓣微张。
“可还满意?”
见他垂眸一双深情眼。这下她还真得时常去狱中看顾任北袭了,毕竟,读出他的心声将他内心默念的台词一字一句说出口,她现在已经是百口莫辩了。
很好。
于是如今殿内只剩下不过二十人。
正中央的邱老瞪大满眼血丝的眼睛,他的身侧是沉默跪地的李御史,皇後之父,靠前的还有户部尚书那个国师挚友,右手边一直不开口的是年过半百的京兆府尹。
邱老深知自己不能回头。
或跪在第一排的臣子们皆是如此。
此时不走出殿里的人要麽满腔血性,要麽为表忠心无畏赴死,无论今日殿内之举是真是假,如今,是都改变不了自己身後党羽本能地聚集丶靠近,最後一网打尽。
一声叹息。
皇帝敛走了关顾大局的薄情眼。
“都是朕的好臣子……”
他垂眸笑意不减,与要挟逼宫的反臣对视时却带了三分无奈,好哥哥,你把九重一刀捅了,谁来捉你下大狱啊?
任北袭把剑柄松了半寸,闭上眼。
就是这一瞬松懈,案前犹有残羹,杯中冷酒晃荡,那躲在角落的婢女被吓得推翻了架着古筝的台,衆人只见轰然倒塌间,殿外传出阵阵刀剑相向凿凿音阶,禁军高举着滋滋作响的火把闯入殿中。
而桂窈将剑横在自己脖间。
“夫君,苦命鸳鸯也好,神仙眷侣也罢,来生,我不一定会和你相见,便是求得这样一条生路,让你我今生得以团圆。”殿门外,黑夜寂寂,冷冽的风从外裹挟进了她的袖口里。
时年承文二年,秋分。
京城密信里,这样写到:桂家女夺剑指夫君,不羡鸳鸯不羡仙。
三日後。
桂窈撑着脸,左边望一眼远处认真自弈的李皎,再瞅一眼面前捂着胸口的皇帝。
“桂家姐姐,帮朕哄哄娇娇吧。”
实话实说,虽然过去对李从的身份有所怀疑,也的确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身份,在遇见任北袭之前,桂窈对这新帝高舜的印象无非就俩:一是他当年不受宠,二是他皇位是谋逆而来。
高舜见她不理,丹凤眼微眯:“你到底何时肯去见任哥。”
“说来有趣,姐姐好似真的能看出任哥心声般,一唱一和羡煞旁人,若是我也能读懂娇娇心中想着什麽便好了。”他话音一转。
桂窈咬着唇:“他被关在哪的?”
高舜:“就在宫中。”
引路的还是那位刘公公,许是因为今日任北袭没有在身边,桂窈一路走得谨慎了许多,还从刘公公的心声里发现他竟然习武,怪不得那日殿内宣旨的不是他。
袖子里的匕首忽然就重了好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