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死吧,系统。”“我感觉很疼。”我,感,觉,很,疼。他的语调那么平静,声音那么轻,像是冬天说我有点冷,夏天说我有点热,但他已经疼了很多很多年了,无人知晓无人在意,久积难捱,一句话已经用出了千钧的气力,耗散了他所有的期冀。累。身上的骨头好似全都软塌了下来,断开了关联,他垂着头跪坐十日,每多一天勾陈镜都在加倍吞噬他的灵力和精神力,现在连呼吸都让他感到辛苦。冷。密密麻麻的冷意如蚂蚁啃噬骨缝,寒气溢遍四肢百骸,身体宛若虫蛀,宛若冰浸,宛若风穿。疼。说不上到底哪里疼,疼痛像是酿了陈年的烈酒在伤口中发酵,浸蚀着他脓烂生疮的心脏和腐朽不堪的神经,从初中开始,遇见江桎,再到江桎死时,直到现在,那么多年了,或许又比他意识中的要长得多。他以为他是早已习惯了,现在才发觉自己是真的撑不住了。身前的空气发生浅缓的蠕动,然后一个人跪坐在他对面抱住了他。祁殃的眼神和表情都没什么变化,那人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揽过他的肩,他顺从地依偎在对方怀中,脸颊贴在他的颈窝。“你会化形?”祁殃的眸光仍是空空,轻声问了一句。对方的身体是微透明的灵体,看不出衣服的颜色,体温也感觉不到是高是低,可能是太累了的缘故,他没有抬头,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他对系统长什么样子半点不感兴趣。系统抱着他,只是将他搂紧了些,声音低沉——“再等等。”等什么。等死?等活?还是等谁。祁殃倚着他,将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瞳孔细微地动了动,缓声道,“……我之前就有点好奇,碎魂台上我死前那刻,你第一次出现,阻止我动用魔气自保,说会有人来救我……”“是说晏宿雪么?”“你总说让我等,是让我等他么。”他好似又恢复了些精神气,这简直就是回光返照,他心道,不如在死前这段时间把自己想说的全都说出来,毕竟都快死了,还憋着干什么呢。他突然变得比以往数十年都要有精神,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他根本不会再在意有谁来有谁走,有没有人听有没有人回应,就像之前和同学说话同学不理他,和晏宿雪说话晏宿雪不理他,和系统说话系统不理他,而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了,他的内脏全都闷烂掉了,他现在只想说出来,哪怕再显啰嗦。“你整天住在我的脑子里,我和晏宿雪的关系,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么。”“我讨厌你,讨厌你们选出的主角,讨厌所谓的天命之人,我讨厌我拿的剧本。”“你不明白吗。”“不论是从前在九冥宗当眼线,还是现在扒着叶允这具壳子重活,我都要和晏宿雪扯上关系,绑在他身边,你根本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们反复提醒我我到底有多平庸,并告诉我这是我的错误,当所有人都在为他的登顶欢呼时,你们逼我这个垫脚石更该碎得漂亮。”“我本可以本本分分毫无怨言地当一个炮灰,当一个替死鬼,当一滩没有名姓的尸体,只要我和晏宿雪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世界上愿意被他踩在脚下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我呢,你又说要我等他,如果真能等到他,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死在那个碎魂台上,这是你们选出的主角,你不该最清楚了么。”“示众七日直至身死,他从没有来看过我这个邪魔外道一眼,从来没有。”说着说着,祁殃的呼吸有些乱了,他张开口用力咬上了系统的颈侧,牙关发了狠似的合紧,咬透穿透了皮肉,发出筋肉切断的咯吱声响,可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半点反应。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度,也没有血,只是一个灵体。动脉了破裂么,没有。喉管断开了么,没有。身首分离了么,没有。他慢慢松开口,恍惚地低头看汇出的血泊,看肉连着骨的关节,看冷僵的支离破碎的尸身,结果只是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衣下跪着的双腿的轮廓,和一片黑,幽黑深黑浓黑,云似的包裹着他们,迫使他们像母亲肚中的单卵双胞胎一样紧贴拥抱在一起。“……小白能平安长大么?”他的思维好像跳跃很大,莫名其妙地又问了这么一句话。“可以。”系统轻声道,手指穿入他柔顺的发间,将他的脑袋缓缓按过来,按到怀里。祁殃的瞳浸透在黑暗中,有些茫然地睁着,他的睫毛也很黑很密,系统本该是看不清他是否睁着眼睛的,可是他却听到系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