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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手足至亲(第1页)

第14章手足至亲

沉溺悲痛,时间在悄然无息中流逝飞快。嫣如趴在院里哭了一阵,闻到六儿在厨房折腾出的香味,才发觉暮色降临。她使些力气爬回房,躺在床上直愣愣望着房梁。被褥上残留着嵇明修常熏的檀香,熟悉的气味钻入鼻腔,再次挑起她的悲伤,埋在被褥里痛痛快快再哭上一场。

有了清冷月光的照耀,万物更显冷漠。月在黑云遮盖下,奋力探出个尖尖角,似乎是要看看世人的笑话。六儿端来的饭菜冷了热,热了冷,往返好几次,嫣如没有动一次筷子。极度低落的情绪麻痹了食欲,好不容易哭停,她用帕子擤鼻涕,起身看见屋内嵇明修的东西,又情不自禁抽抽噎噎,宛如河中游泳之人,拼劲全力跃出水面,四肢无力,再次沉没水中。其实,嫣如真的希望今日被戚凤宁痛打一场。正如被骂作“狐狸精”的女人,皆是风情万种的美人胎子,若真挨了她的打,便证明那个老妇嫉妒自己的青春,证明嵇明修是真的深爱自己,爱到让他的妻子怒火中烧,证明嫣如真的威胁嵇夫人的地位。尽管,挨打是一个柔弱女子最无力反抗的羞辱,但她可以在疼痛中骄傲地告知自己丶告知天下——打我的人,是因为我过于出挑的美丽和出色,才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更何况之前的姑娘挨过她的打,而嵇明修说过,嫣如才是他最怜惜的那个。

然而,戚凤宁竟说蔑视她,不屑于打她,把她轻飘飘仍在地上,她费尽心思得到并展现的一切,对戚凤宁而言不值一提,耗费心思。戚凤宁打了前头的,却不打她,这不是明晃晃地向世人暗示,纵使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缱绻烂漫,实际上确实一文不名,掀不起任何风浪。噫!岂止是悍妇,分明是个毒妇,戚凤宁啊戚凤宁,你最知道杀人诛心,最知道如何践踏丶撕碎一个在情爱中趾高气昂丶傲世轻物的少女。

再也没有比今日更耻辱的了,嫣如痛苦无比,他为什麽不保护我呢?不是说他们没有感情吗?不是说她才是他心底最珍视的吗?为什麽今日要向着她呢?是她对自己恶语相向,为什麽他要如此对待自己呢?问题连成一串,击打着脆弱的身躯和庞大的脑袋,让人晕头转向,如溺水般窒息。她很想挣脱这屈辱又悲伤的心境,好好思考一下今後该如何是好,可今日的种种难堪,一幕一幕,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像千百发利箭,将骄傲又敏感的心刺穿千万次。嫣如很想抓住嵇明修,抓着那厚实的肩膀,凝视那双细长的眼睛,质问他的道德,审判他的真心。但她清楚,若是嵇明修若是真站在眼前,她只会一头扎进那个檀香混合墨香的怀里,娇滴滴地哭泣着央求他:“别走,我离不开你。”

无奈,嵇明修没来,也不会来。嫣如一腔哀怨无处诉,今日的桩桩件件,以及数个时辰的哭泣让她精疲力竭,她想好好睡上一觉,即将入梦的瞬间又恍然惊醒,潜意识让她害怕,自己的睡着之时闯进一群莽夫,就像白日踏进院子,嵇府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辗转反侧,不得入眠,枕头随着动作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这枕头是姒蕊临走前亲手做了送给她,干菊花与决明子塞得满满当当,以达修养身心丶耳聪目明之效。植物若有若无的清香,透过枕面布料的缝隙钻入嫣如的鼻腔,再次唤起对郑姒蕊的思念。她想起一年前,郑姒蕊亦曾这般不吃不喝,瘫在床上流泪,嫣如到郑姒蕊房里陪她,掰下一口蒸饼塞到对方嘴里。而如今轮到嫣如自个,却无人能走进这间屋子与她同仇敌忾。母亲一直告诉她,人活一世,不需要耗费多少心思在所谓真心挚友上,名利,才是最值得留住的夥伴。若是嫁得好过得好,飞上枝头当凤凰,朋友自然如百鸟纷纷而来。可如今,嫣如躺在这间雕栏玉砌的屋子里,盖着丝绸蚕被,竟被裹挟在无比孤寂中,用眼泪润滑痛苦,囫囵吞下。

“我还是回家吧。”嫣如自言自语,尽管那间小院子里,最金贵的并不是她,但到底是“家”。至亲的骨血好歹是温热的,总比这冷冰冰丶随时能闯进来十几个人羞辱她的院子好,足够让她踏踏实实,毫不顾忌地舔舐伤口。

嫣如在似梦非梦中煎熬一夜,待到天亮,身心俱疲回到家中。父亲这半年里常借着王爷的由头,直接搬回王府里,除非过节,平日是不在家的。母亲的刺绣生意日渐红火,索性咬下盘了个铺面,将绣架针线搬去,方便接单子卖绣品,外婆不得不前去铺子里帮忙。家里的日子似乎好过了,请来泥瓦匠在屋里隔出小间,放了外婆的床铺和书案,使得嫣如的屋子空出来不少。她叫了几声,屋子里没有回音,她很满意很享受这样的宁静,净了手脚和脸蛋,缩回床上。熟悉的气温环绕,很快,嫣如放下心事,坠入梦乡,醒来时,睡眼惺忪地瞧见,梳妆的桌子上坐了个胖乎乎的身影,身着交领绣着花纹的小裙,脑袋扎了两个小啾啾,听见动静,回头一笑,圆润的脸颊浮出七八月里荔枝的颜色,活像年画上的娃娃。她扑过来,将手上吃了一半的糖山药喂到嫣如嘴边:“姐,你吃,贼甜,特地我留了一口给你。”

哎,还是家人好!嫣如鼻头一酸,颇为感动,咬下那口糖山药,冰糖衣破碎,舌头舔到里头软糯的山药,似乎有些发苦。嫣如不好拂了尤嫣宝的心意,在咀嚼中编了个善意的谎言:“嗯,确实很香,好吃得想哭。”

“嗯?怎麽会呢。”尤嫣宝撅着嘴,皱眉思索,“我感觉这山药好像生虫了,有点苦,扔了又浪费,才让你吃掉。姐,为什麽你吃到的是甜的?早知道我吃你的那颗。”

嫣如赶紧吐到帕子上,狠狠掷向尤嫣宝:“小蹄子!我揍你!”

尤嫣宝嘎嘎嘎笑起来,脱了鞋袜爬上嫣如的床:“姐,我还以为你今年也不回来呢!给我带什麽生辰贺礼?快给我瞧瞧。”她问得简洁直白,嫣如才想起来,今日是尤嫣宝的八岁生辰,每年此刻,尤家的大人皆会杀鸡宰鸭,咬牙到会仙酒楼订个寿包,庆贺尤嫣宝的长大。今日家中无人,估计正是因为大家订鸡买菜去了。

如此排场,嫣如从来没有。佩岚说,仅仅是孕育她的那十个月,佩岚已经吃尽苦口,恶心反胃还是小事,捏着鼻子强吞汤药也能熬过,可怕的是四肢浮肿,指关节疼得握不住针线,为此耽误不少活计,赔上不少订金,每每提到,都得骂嫣如两句“赔钱货”才解气。生嫣如时折磨也不少,边生边吐,灌了两盅催産药,熬上一日一夜才生得下来。旁的女人都说,生孩子的痛是记不得,到了佩岚这,那种肉体上削肉断骨般的痛楚,却能历经十几年仍旧烙在心里,纵使光阴和母性,也难以掩盖和麻痹——即便後来産下二女儿。她拒绝在每年的那天庆祝自己剧痛下的産物,因而嫣如的生辰,通常草草吃个寿包,算作了事。

姐姐一言不发,嫣宝发觉姐姐定是把此事忘在脑後。自己的生辰是全家除了春节丶清明丶端午丶中秋丶重阳以外最重要的日子,姐姐居然没给她准备贺礼,嫣宝颇为不满:“姐,我的生日一年才一回,去年你在书院不回来,不给我买贺礼,怎麽今年回来了,也不给我买贺礼。”

嫣如理直气壮:“那我生辰,你也没给我买贺礼啊。”

“那我年纪小嘛,我是小孩子,小孩子没有钱买东西。”嫣宝说着,掀起自己的袖子,邀功似地伸向嫣如:“姐你看,昨天我买糖葫芦,摊上有几个小丫头片子说你是狐狸精,扭来扭去的给男人画画。我哪能忍啊,冲上去给她们干了一架,她们的糖葫芦都吐上口水,还被她们挠了,可疼了,姐,你看。”

“你跟这些刁民置什麽气,跌咱们家份。”

“那我也不能忍着,娘说了,咱们是姐妹,是一家人。对妹骂姐,就是欠揍!”

嫣如一时五脏升温,右手举着嫣宝的胳膊细细察看。藕节小手露出几道浅红抓痕,从手腕向手肘延伸,着实称不上触目惊心。彼时,嫣如才刚遭遇情爱和尊严上的重创,这几道算不得伤口的痕迹,落在她眼中,化成一张温暖的大裘,包裹她羸弱的身躯,温暖她孤寂的魂魄。嫣如看着面前的妹妹,不同于自己,嫣宝小小年纪便继承了母亲的模样,说得婉转点便是粉妆玉琢,说刻薄些便是虎背熊腰,同弱柳扶风的嫣如相差甚远。生育之事神奇得很,嫣如纤细,让母亲难産;嫣宝出生壮硕圆滚,活像个冬瓜,母亲仅仅挨了两个时辰,没吃到太大的苦头。嫣如将母亲的偏爱简单粗暴地归结于此,不时倍觉冤枉无辜。她尚且年轻,未经生育,难以明白如此情感之下所埋藏的苦楚,不敢向母亲争宠所爱,只愈发厌恶起妹妹尤嫣宝。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从前郑姒蕊念及此句,总羡慕嫣如在世上还有一个手足至亲。嫣如认不全这首《常棣》的字,更读不通其中意,暗骂郑姒蕊得了便宜还卖乖,她郑家只有一个女儿,她又没尝试过家里所有好吃的点心,会被外婆藏起来留给别人的滋味,怎麽会知道其中的辛酸?今时今日,恰如佛门子弟霎时间参透一句佛法,嫣如记起了後边的诗句,浑沌的心智开了窍:死丧之威,兄弟孔怀。脊令在原,兄弟急难。唉,鹡鸰困在原野,它的兄弟匆匆赶来救命;她被人耻笑中伤,只有妹妹愿意急忙为她同小刁民们张牙舞爪丶大打出手,连带自己权臣之後的身份也不管不顾,什麽叫手足至亲,尤嫣如,尤嫣宝,她们的血肉之躯大相径庭,她们两副身体的肉与骨,来自同一个父亲母亲的肉与骨,这便是骨肉相连,手足至亲。尽管往後还是会对妹妹咬牙切齿,当下的嫣如松开妹妹的胳膊,吸溜吸溜鼻子,郑重地拔下脑袋上最便宜的蝴蝶珠钗,插到妹妹的发髻上:“方才逗你的,贺礼在这呢。”

嫣宝深知姐姐爱吃这一套。如愿得了好东西,她欢喜得不行,蹦跶到院里打算找邻居小妹炫耀,剩嫣如一人沉浸在伤春悲秋中,忽而听见嫣宝在外头喊着:“姐,外头有人找你,快出来,快出来。”嫣如理了理头发,拖沓着绣鞋出门而去。只见嵇明修贴身伺候的旺儿,站在她们家院门口,双手交叠插在袖里,歪着脑袋道:

“尤姑娘,快随我去见见老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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