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名声鹊起
嫣如一激灵,循声而去,颌首低眉道:“婆母。”
王贤依连贴身的女使都不带,警惕非常,跨一步硬挤到她和门中间,面对嫣如往前走,将嫣如逼到屋檐外,打量儿媳妇是否心怀鬼胎:“你不是在前头吗,来这做什麽?”
嫣如道:“儿媳间义父丶公爹和婆母不在,恐怕三位长辈······那个那个······下边人忙,没顾上这边,所以儿媳便想着,亲自把茶点吃食送过来。”
王贤依神色放松,淡然道:“行,难为你一片孝心。今日你是寿星,不必在这些琐事上劳心劳力,这个给我,你到前头玩去吧。”
嫣如略微遗憾,托着长音“噢——”一声,悻悻离开。待她走远,王贤依暂且放心,亲自端了托盘进屋。一切安置妥当,她回到自己吃茶的亭子,那的位置巧妙,人坐在里头,既能环顾四面八方,亦可将自身隐于花枝叠石之中。桌上的小炉烤着果子点心,薛鹏给她斟了盏温酒暖暖身:“那人真是新妇?她过这边来干什麽?”
王贤依道:“里头坐着史老爷跟那位大人,她专过来讨个巧宗呗。没事,她没听见什麽——就算听见什麽,她也掀不起什麽事。”
薛鹏叹气:“这个儿媳妇,家境是好些,人不聪明,鬼心眼子又多,终究比不上从前老家隔壁那孩子。”
“可不是?”王贤依点头,“不够那孩子漂亮,也不够那孩子机灵懂事,还懒!整日不做正事,还妖妖调调的,光知道等着人伺候给她银子花,一开口,不是跟贾儿要胭脂便是要衣裳。当铺开了这麽多日,就没见她好好看过一回账本。知道了账房管事懂画画,一去当铺,非拉着人家给她画像,站在店里,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不成气候,搞得咱们儿子跟着她一块胡闹。也就比易家姑娘强些吧,易家那个罗敷,太刁蛮了。”
薛鹏道:“哎——新妇她家里有钱,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娇惯了吧估计。对了,老家那孩子听说也定亲了,夫家也是京城的,过完年她便嫁过来。”
王贤依夹了一筷子肉,闷声道:“算了算了,别说了,都是你那好儿子,竟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抓不住——也是那孩子没福气,咱们这麽好的人家,待她厚道极了。不就是那点子事,天底下哪个男人不犯,又没闹出孩子。她自己矫情劲犯了,硬要毁了桩好婚事,咱们有什麽法子?”
寿宴办得热闹有趣,美食丶美景丶美酒,让所有人乘兴而来她,尽兴而归。最初的目的达到,嫣如和薛贾好好风光一回。王贤依顺势添了几把柴,多点上一把火,使了些银子将消息放出去,京中便开始盛传薛府新妇不同凡响。她的美好,兼具了各个时代的特色:脸蛋是唐朝的富贵之相,身段是战国楚女的婀娜,气质是魏晋才子的出尘洒脱,真真是个一等一好才情丶好品性丶风华绝代的尤物——啧啧,一个尤物,又偏巧姓尤。她的夫君宠爱至极,甚至效仿汉武帝金屋藏娇的典故,弄来一间盖满豪宅丶美轮美奂丶堪比蓬莱仙境的园子,供金陵来的尤氏住下。
于是乎,这对神仙眷侣名声大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称羡。苦读的,羡慕异地学子能进观砚书院;生女儿的,羡慕金陵尤氏寻得良婿;当姑娘的,羡慕丹青神女攀上高枝当凤凰;成婚的,羡慕薛府新妇与丈夫如胶似漆,恩爱两两不疑。总之,知名当世,所至有声,你若有心,自然能在他们身上找到你没有的丶向往的丶嫉妒的。
外头的体面世人皆知,内里的苦楚,只有嫣如自个尝。黛园的确舒适宜居,可建在郊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她隔日就得进城去当铺看看瞧瞧,出的门多,受的罪自然也多,外出得颠簸一个时辰不提,她不会驾车御马,婆家没给她配马夫,因而出行得依着薛贾脸色。丈夫想早去,她就不能睡懒觉;丈夫想晚些回去,她还要耐性子顶着妆发等到天黑,踩着城门下钥的点离开;但是若是丈夫心急火燎,她又得陪着他急匆匆返回。一举一动看似自由,其实被丈夫牵制,更别说有机会抽出闲暇,随心跟文悦逛逛街,跟郑姒蕊喝喝茶。
不过嫣如暂且还是享受的。毕竟,翠幄青车真的很体面,能坐上它招摇过市,受什麽细碎的罪也值得,更何况那还是只有富贵的罪。
东家名声鹊起,薛府公子承诺给尤氏的当铺,亦是遐迩闻名丶口碑载道。都说相由心生,那麽聪慧美好的女子,心地一定是温柔敦厚丶诚实可靠;能对妻子这麽好的男人,人品应该是不会差到哪去;那他们做起生意,肯定也信义为本,童叟无欺。既是典当,哪家都差不多,为何不选个东家美名在外的呢?心里能踏实不少呢!一时间,京城内但凡有人冒出典当丶抵押丶变卖货物的念头,男女老少,士农工商,典当首选,皆为啓贤当铺。一个去,百个来,啓贤当铺人流衆多,成为京城内最红火的寄卖行。王贤依笑不拢嘴,算盘敲得噔噔响,前些日子没百忙,利用儿媳妇大炒一回饭,带热了当铺生意,大大吹响了儿子的名号,挑水的带洗菜,两得其便,一石三鸟,美得很,美得很。
水长船高,泥多佛大。随着生意节节高升,客人的身份愈发尊贵。穷人到啓贤典货,富人到啓贤买货,都头异姓,金印紫绶,谁都想着来这铺子里坐坐,寻寻宝贝。薛贾特地派人收拾了一间屋子,打算装饰一番,专用做招待贵客。他摆了一堆书画,古玩,左右不得意,要麽俗了,要麽体现不出他们薛家的底气。一日,夫妇二人在当铺里游手好闲,对着下人们颐指气使。专供他俩歇息的里屋堆了不少画纸,都是勉宗前些日子被嫣如用大娘子的名号逼着画的。薛贾眼睛落在上头,心生一计,拍拍嫣如的肩:“娘子,我问你,你做了嵇明修那麽久的丹青神女,他有没有送过你哪副画?”
此话一出,打中嫣如的七寸。嵇明修用戚凤宁做借口,说大画师的画都得盖章,可从前家里定过规矩,自己的印章在戚凤宁手里,他的画都得让她瞧过丶盖上章,方才算嵇明修真迹。两三年前的嫣如何其天真,真信了他的鬼话,给他画了那麽多张,到头来除了“丹青神女”这个称谓,什麽玩意也拿不到,手里的画像全是别人画的,真够讽刺。今日薛贾好死不死提及此事,真是气煞嫣如也!
嫣如没好气:“你想干嘛?”
薛贾道:“咱们不是打算开间屋子,往後专门招待贵客不是?我想了许久,既然咱们这家铺子的话事人是娘子你,那不如,咱们挂张嵇明修画的你,一来他的画是稀罕物,能体现咱们家底非同凡响,二来又炫耀你同他的关系,如何?”
嫣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支支吾吾:“有是肯定有。不过都在我金陵娘家存着呢。我来了京城以後,家里遭贼,被连同其他首饰偷了去,全找不回来了。”
薛贾扼腕痛惜:“真是杀千刀的恶贼!唉!真真是可惜极了。唉,不要紧,既然如此,娘子,不如你写封信,让嵇大画师再给你画一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