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凉意转移到头皮,她无声站在那,胸腔砰砰作响。
薛贾与董娘子面对面,宝贝地捧着个锦盒,冲着董娘子打开,小心翼翼捏出一枚扳指:“嘿,当初买的,款式有些老,但玉是好玉,你戴戴?”
董娘子揣着手,警觉非常:“再说一次,男女有防,你我早已各有家室。何况当初是你有错,如今这般矫情是怪我的不是?”
薛贾急忙否认,情不自禁向前两步:“没有没有,我今日就是想把它给你。买它时,我想着能跟进洞房时再送你,可惜······”
“我不要!”董娘子尖叫,宛如触及火星,哆嗦着连连向後退去:“我不要,不缺你这个扳指!什麽洞房!什麽可惜!没有可惜!你谁啊!瞧清楚自己的脸罢!我这辈子後悔的事能装十筐,但最不後悔的就是跟你家退亲!你若真看着两家邻居数年的情分,往後见了我便当没见罢!不,当你我从未认识,我的夫君很好!从不同女子乱来!跟你丝毫不一样!”喊罢,董娘子转身,逃难似地逃离,丢了薛贾在原处,捧着手里的锦盒,畸形蚕豆般的脑袋耷拉,划出落寞的弧度。他失魂落魄,哀怨悲戚,一时竟顺眼起来,不再似从前张牙舞爪时那般丑陋。
今早幕幕浮现眼前,嫣如浑身似乎浸泡醋坛之中,呼吸之间,似有辛辣酸涩呵吐而出,落在脸上,仿佛挨了极为羞辱的耳光。青天白日下,恍恍惚惚,她没理由地看见和柳襄分别之夜的那个月亮,像极了嫦娥落下一滴圆泪,盈盈汪在天空。
她念着此处并非自家,强行镇定,随心择了一条出路,双腿绵软地走去。不出几步,又听见两个女子凑在一头,躲在树丛里叽叽喳喳:
“想当年薛府和董府门皮股挨着门屁股,你是董姑娘的贴身丫鬟,我伺候我家公子,咱们得了闲,常常一块逛街去。细算下来,你我也有两三年没见着彼此了。”
“哪里想过要分开的呢?年纪小,不知道明月不常圆,彩云容易散,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当初以为我们那薛家大郎同你家姑娘订过亲事,咱俩往後还能同吃同住,一齐做事。”
“我们家姑娘是个其刚烈的,受不得你家那货的品性。後来同这位姑爷,还是特地打听了许久才应下。”
“那有什麽法子,谁让那是个眠花宿柳的货?都不用打听,老家里哪家的头牌娘子没同他过夜?别说董姑娘忍不得,我都觉着离谱。只能说没缘分罢。整个薛家,哪有人不喜欢你们姑娘呢?人又漂亮,又懂事,还会看账打理铺子,还教我们认字。”
“对了,你们娘子呢?听说她在大书院里待过,还是名画家的什麽?神女?什麽仙女?哎不管,她待你如何麽?”
“别说了,有她在,普天之下再没有更刁钻刻薄的人,每日有了银要金,有了金要玉,话都是从鼻子吐出来。我不爱搭理她,只管做好分内的事便罢。左右没有你们姑娘好——你们送我那根小红绳我如今还戴着呢。说起来,我们家那位虽风流,到底还能惦记着你家姑娘,现在薛府里他那新房,都是按着从前你家姑娘的喜好来,画啊丶花瓶啊丶架子啊,全是她中意的样式,快同你家姑娘小时候那卧房一样的了。啧,人都都换了,也不知矫情给谁看。呀,我突然想起来,你都不知道,成亲第二日新妇睡过了头没起来,夫人老爷闷在屋里,没人看着他,他便说要出去同谁谁谁用早膳,其实我看得出来,他那是去逛窑子了!才第二天,他去睡外头的女人······”
“善娟!”胸腔里的怒气哄上来,嫣如被点着了,心里的火星飞出口外,忘却这是在别人的地盘,左右礼数顾不得,直冲上去一把薅住善娟的头发,摁在地上,从头发上摘下个钗子,一个劲往善娟脸上扎:“我叫你猖狂!叫你猖狂!狗屁倒竈的王八蠢货!往日在家里当差半天憋不出个响屁,我勉强当你是个踏实的笨货,如今倒好,在这同别人嚼自家主子舌根,你那下贱的嘴子够漏啊,什麽脏的臭的都往外头说,能赶上筛子了!我叫你猖狂!”
善娟手捂死死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参了些血星子。旁边那姑娘急了,边哭边拽住嫣如的手:“住手!你要戳瞎她才罢休吗?”
嫣如将她搡翻:“牛圈里头伸进驴嘴来了?管你什麽事?”
善娟让董家丫鬟快跑,哭喊着哀求嫣如放过自己。嫣如收手,拽着善娟的头发,呸了她一脸唾沫:“铁匠铺的料,挨敲打的货!说,你们薛家的好大郎有什麽事情瞒着我!他和董家那谁究竟是什麽关系!说!”
善娟的脸被划了两处细微的口子,血珠子渗出来,同眼泪混在一块,她抽噎着,语无伦次道:“没旁的,公子在老家朱武县订过一回亲事,不过当初动静不大,只有两家人知道。亲家就是当初隔壁的董家,公子同董家姑娘算一齐长大的。”
“啊~那是青梅竹马呐~”嫣如嘴角抽动,“那他们为什麽悔了亲?我的洞房怎麽回事!”
善娟哭道:“公子当初,当初行事不端,爱去勾栏瓦舍里听曲便罢,还,还爱逛窑子逛妓院,同好几个姑娘那个,花了许多银子在里头。董姑娘忍了许久,闹了几次,公子还是改不得,後来董家便退亲了——娘子莫怕!公子从未弄大过谁的肚子!他也没纳过什麽小的,没有,真没有!洞房,洞房,是当初早买了那些东西备着,都是好东西,娘子同公子的婚事闹得急切,便直接给娘子用了。”
嫣如再揪了揪她的头发:“还有!我成婚第二日究竟是怎麽回事!给我说清楚!”
“就是,就是·······那天您晚起了身,公子生气了。”善娟倒吸着气,她不敢多言,哭哭啼啼。嫣如往前头一推,善娟跌倒在地,蹭出去几寸,趴在地上擦鼻涕抹眼泪。嫣如没搭理她,钗子插回头上,怒火中烧,转身,四处冲撞拿人去。难得,她才跑了几步,便在方才藏身的大石头附近,见着个丑陋难看得世间鲜有的身影——薛贾竟没走,还落寞地立在原处伤春悲秋。嫣如不管横七竖八,直接奔上去,对着薛贾的脸啐了一声,破口大骂薛贾没有良心,瞒着订过亲事的秘密,骗她自己待她多麽忠贞无二,用前头定给别人的婚房侮辱她,骂着骂着,问出了最痛心之处:“才成亲第二日,第二日,你便去嫖婊子?”
薛贾又惊又疑:“你怎麽知道?”
“噢?那便是真的!”嫣如又哭又骂,话赶话的,藏不住心底的恶毒,往最狠的地方挖苦,“我只睡迟了两个时辰,你便能收拾出门睡婊子,这个黑心肝丶烂裤裆的下流胚子,这麽快,有钱去嫖娼,还是买些鹿鞭好好补补罢!”
“你娘的!”薛贾暴跳如雷,同样恶毒地骂道:“尤嫣如,你说我烂裤裆,那你呢?你当自己是什麽好货吗?你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跟那嵇明修亲亲热热,什麽丹青神女,打量我不知道你们从前那些脏的臭的烂事?”
【碎碎念】:这个故事已经进入到後半段啦,争取一定在月底完结!俺写作的时候,有事会根据一些歌曲作为BGM,然後慢慢渲染自己的情绪,如果大家喜欢,俺很愿意整理一下,跟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