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娥皇女英
赤日炎炎似火烧,炙烤之下,波光粼粼的江面像似涂上一层油。拂面而来的风卷着热浪,撞击在薛贾脸上。
“娘的,尤嫣如怎麽还没到!”
嫣如去了金陵接妹妹进京念书,回来时船跟着金陵商队的队伍一齐出发同行,约莫着今日到。薛贾用完早膳,慢慢悠悠出门,本想能叫嫣如等着他,哪知他到了码头,茶摊上的茶喝到尿急,船还没靠岸。薛贾等得心不在焉,擦擦脸上的汗,恨不得飞进江去,从船上拖着嫣如回家,好少受些苦头。
“娘的,不等了不等了!咱们回家,叫尤嫣如到了自己想办法。”薛贾的耐性被热浪彻底融化,起身拉着隆儿要走。隆儿忙道:“公子莫急!船这不是来了吗!”
飘荡着“薛”字旗胜的小船愈发醒目,手绢胡乱抹去颈脖的粘腻,薛贾活动活动筋骨,懒懒散散跟在隆儿前头,眼睛落在一前一後走出船舱的尤氏两姐妹身上。
小孩子个头,窜得比地里的韭菜快上几倍。去年秋季成婚到如今,快一年没见着,嫣宝已同姐姐一般高挑,褪去圆肥,腰肢和轮廓开始显现。钱老娘丶佩岚和嫣如,祖孙三代共用一张圆扁的丶线条痴钝的脸,而嫣宝更似尤康,下巴微尖,五官凌厉,配合微微发育的身躯,散发介于少女和少年之间的英气,同青梅竹马的董氏略微相似,正中薛贾素来的心头好。他用男人打量和审视女人的目光,打量起妻子的妹妹,涎笑:“小姨到了?呀呀,好久不见,出落得这麽美。路上累不累,坐船晕不晕?咱们回家去!”
他说着,热络伸手,做出长辈疼爱的姿态,作势搂住嫣宝肩膀。嫣宝自小以相貌定尊卑,憎恶天底下所有丑人,尤其还是个带着汗馊丶集天下大丑的绝世丑货,她灵巧一躲,闪到一旁,隔着嫣如道:“累,晕,但是还能走,你扶着我姐吧。”
丈夫给妹妹献媚,嫣如百般不是滋味,一屁股撞开嫣宝,叫她弹到隆儿侧边,掏出手绢轻点薛贾汗淋淋油腻腻的额头,做足受宠的姿态,向嫣宝展示她这个豪门新妇得享的宠爱:“官人这麽早赶来接人?瞧这满头大汗,真真是为了我累得够呛。咱们家的马车在哪,隆儿,快些拉过来。”
“你以为我愿意?既然你也知道累,还送信叫我来接作甚?河边这麽多驴车,自己租一辆不成?”薛贾丝毫不愿像从前顺着台阶,一唱一和做足恩爱戏码,话堵住嫣如的口,誓要她在妹妹面前大失颜面。所幸,嫣宝没耐性搭理丑人,东张西望,缠着隆儿问上问下,纵然听见也装作没听见。
新一期的女学子入学定在立秋之後,嫣宝暂且在黛园落脚,与姐姐姐夫同吃同住一些时日。夏日酷热,嫣宝畏惧暑气,加上孩童心性,自小家中基本上没有男子,不过于讲究衣着礼节,在屋内只套上清凉舒爽的薄纱外衣,朦胧盖住的胳膊和手腕,颇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别样风情。薛贾进进出出,与她低头不见擡头见,瞧见她这一身打扮,心猿意马,想入非非。眼神再从脸蛋往颈脖挪三寸,从手腕往胳膊挪两寸,不禁酥倒在原处。于是每日早晚用膳时,他特意叫人摆在小圆桌上,既靠着嫣如,又能紧挨嫣宝。她们两姐妹面容相似,性情气质大相径庭,两位娇娃,一长一幼夹击下,薛贾不禁生出左拥右抱的快感。他觉得自己堪比上古时期舜帝,嫣如嫣宝,宛若娥皇女英,两姐妹都成了他的掌中之物,在黛园这个世外桃源里,薛贾关起门来做土皇帝,在无限幻想和意淫中,享受天赐的齐人之福。
且说这日,天气晴好,薛贾大发慈悲,对嫣如道:“你从前不知,铁槛寺後头有座山峰,被雕成尊极大的观音像。风吹雨打好些年,损毁了观音的相貌。朝廷围起来三两年,又拨银两打理了三两年,今年春天才修葺好。小姨来了小半个月,还没能出去好好玩玩,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去趟铁槛寺烧香,顺道瞧瞧那新修的像。”
“好啊好啊,咱们去!”嫣如久闷在园子里早腻了,求之不得,赶忙呼唤嫣宝准备。一根灯草沾缸油,嫣宝没什麽首饰脂粉,更衣後钻进嫣如房里,堂而皇之蹭起姐姐的玩意,两个抢着镜子涂脂抹粉。薛贾斜斜倚在半旧的贵妃榻上,脚凌空架在外头抖腿,一只胳膊撑着头,饶有兴致盯着这小轩窗下,一树儿生两朵桃花正梳妆。见嫣宝往眉心贴花钿,薛贾的鬼心眼里起了妖心思,起身到了姊妹二人身後,张开胳膊虚虚环住她们,笑道:“小姨眉眼描的好,花钿也画的好。都说见人吃饭肚肠痒,小姨跟姐姐画得这般美,不如给姐夫也弄一个,咱们仨人人都贴,让旁人一瞧便是一家。”
嫣如发觉最近薛贾刻意逮住机会,对嫣宝百般撩拨,怪声怪气含着笑:“你倒是对嫣宝挺热烈的。”
“姨娘见妹夫,胜如亲手足。那姐夫见了小妹妹也一样。”薛贾将妻子警惕的打量撩在脑勺子後头,哄着嫣宝笑:“小姨,给姐夫画一个罢。”
“你堂堂大男人,要描眉贴花钿出门?有病就去找大夫,憋在这发癫。”嫣宝嫌恶,口不择言,薛贾眼神即刻冰了几分,燃起蓝色火苗。嫣如怕他发性子,只拍桌子打板凳还好,若是再拍拍屁股起身走人,扔她在黛园里不闻不问,岂不是得又吃上一回苦头?为着讨好薛贾,她赶忙推攘嫣宝肩膀,啐道:“小蹄子,你这嘴是用来放臭屁的?怎麽跟你姐夫说话?姐夫待你不够好吗?”
嫣宝见姐姐横眉竖眼,凶相毕露,心头颤了颤:虽说是自家姐姐,可更是姐夫地盘,自己在此借宿,吃喝拉撒睡尽被他们掌握,可不能得罪这对夫妻。嫣宝人小鬼大,速速变换脸色,笑道:“啧,开个玩笑,姐夫不会生我的气。”然後取过描眉用的铜黛,起身拍拍自己的位置,吆喝薛贾,“姐夫来坐,我给你画。”
丑陋的猪脸蛙躯在侧,嫣宝做出慷慨赴死的姿态,薛贾当这是另类风气的撒娇,很是受用,毫不客气坐在嫣宝的位置上,将脸伸过去:“那就谢过小姨子,随心描,怎麽样姐夫都喜欢。”
嫣宝用眼神朝姐姐求救。嫣如双手抱胸,抻着下巴,左眼是冷漠,右眼是恼怒,嘴角的弧度是戏谑,却丝毫没有要帮嫣宝说话的打算——她默许了薛贾的一切。
嫣宝忽感寄人篱下的惨痛悲苦,为在京城好吃好喝,深吸一气,提笔给薛贾描眉。他天生面皮油腻,不爱净脸,眉骨和山根积了油脂反光。嫣宝默念三声“假装尤嫣如嫁的是柳襄”“假装尤嫣如嫁的是柳襄”“假装尤嫣如嫁的是柳襄”,擡高手肘,小心翼翼,只怕画歪了还得替他擦洗,重吃一遍苦头。描好左边,十指酸胀,再画右边时颇为吃力,收尾时手肘一抖,小指不慎触碰薛贾的脸颊,擦蹭过灰暗油脂,黏腻在自己的皮肤上。
嫣宝险些晕倒。
薛贾全然相反,心神荡漾,拿起镜子陶醉:“啧,二妹给男人画眉,也画得这麽好。真不知以後那个呆子有福,娶了我们小姨去。”
嫣如冷笑:“哪个呆子有福还说不准。我瞧你倒是挺享福的。”
薛贾抛了个眉眼,强搂过嫣如,在她脸上吧唧亲了口,涎笑:“的确有福,我可是坐享着闺房之乐。”
“呸,谁他娘的跟你享狗屁闺房之乐。”嫣宝暗中咒骂,溜到铜盆里,将手指搓得发红。
收拾完毕,三人不带家丁,驱车前往铁槛寺。马蹄飞疾,不消片刻便抵达山顶。薛贾将马车停在寺中,同主持打了面照,领着尤氏两姐妹出了寺院後门,复行数十步,拨开野竹杂树,豁然开朗。隔着山崖,一座巨大无比的观音肖像巍然耸立眼前,头戴天冠,身披天衣,慈眉垂目。周遭树木苍翠欲滴,衬得那观音更为庄严肃穆。嫣如嫣宝双手合十,虔诚参拜,薛贾无所顾忌,背过身去,咳嗽几声,啐口痰,双手环抱,抖着脚,东张西望找乐子。
嫣宝道:“姐夫,这麽大的观音大士在面前,你能不能顾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