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目光挪过来,“这个要保密,我不能回答。”路怀勋蹙眉,接着问,“保密是好事,还是坏事。”医生很平静地说,“这也要保密。”“跟我有关,是吗?”路怀勋不爽他不咸不淡的语气,“怎么那么巧,我一停药,他就进入保密状态了。”医生合上记录,最后说,“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那就是说彭南还会回来,路怀勋终于放心了一些。比起他自己的手伤,路怀勋其实更怕彭南会因为强逼自己。从他回国以来,彭南才是心理压力最大的那个人,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怕彭南会为了这个极低的治愈概率反抗上级的命令,葬送自己的前程。想到这一层,路怀勋还是担心,打算联系冯明磊问问情况。电话里层层的加密审核完,他人却不在,空留一个会回电的机械女声。医生死不松口,其他医护人员拒绝跟他沟通,冯明磊一时半会儿又联系不上,这间病房像个与世隔绝的小岛,路怀勋除了等待别无他法。然而还没等到冯明磊的回电,他自己却先出了状况。腹部的匕首伤原本是他这一身伤病里最容易治愈的,可先前给药昏睡时无意识压着伤口,天天如此引起伤口恶化。护士发现以后小心护理着,他自己却觉得小伤不用在意,直到一周后感染发烧。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伤口处理得及时,又是小范围的感染,只烧了一天体温就降下来了。他一整晚的口干舌燥,清晨醒来第一反应就要喝水。路怀勋艰难地动了动,闭着眼伸手要够床边柜子上的水杯,却在半路被人用手拦下。“闭着眼就要喝水,不怕灌到鼻孔里?”彭南的声音。路怀勋睁开眼,果不其然看见床边站着的人。彭南一只手抄着兜,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杯子,垂着头,看起来情绪不高。路怀勋右手撑着自己坐起来,彭南立刻塞了个枕头在他背后,杯子也顺势放他手里。“主治医生消失一星期,这像话吗?”路怀勋道。彭南没说话,路怀勋又说,“要不是我发烧,你是不是还能神隐一阵子。”彭南瞥了他一眼,“发烧的事,你还有脸说。”“这叫战略性发烧,逼你现身。”路怀勋还在笑。他连喝了几口水,嗓子还是哑,是高烧以后的反应,要几天才能下去。“有什么话留着以后再问。”安静过后,彭南先一步堵死了他的路。路怀勋摇摇头,“没什么想问的。”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交代一句,你顾好自己。”彭南点点头,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手怎么样,还疼吗?”路怀勋吸了口气,水杯换到左手里,微微抬高了一点,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有好转。”彭南看见他脸上的细汗,沉默着,说不出话。哪里是手伤有好转,分明是疼痛都被他忍住了。“你别逼自己,无论将来怎么样,我都做好了准备。”路怀勋见他神色有变,放下水杯沉声劝他。“有些东西,也不是你我努力就能改变的。”彭南嗯了一声,也不愿多谈那些将来,接着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路怀勋察觉到他想说什么,“要开始第二种方案了?”彭南说,“嗯,明天。”路怀勋想了想,“就今天吧,我挺好的。”彭南对上他的目光,沉默着检查完各项指标,点了点头。这次的用药相对温和,路怀勋默不作声地适应了一会儿,昏昏欲睡。人再睁眼时,彭南正坐在对面沙发里翻动着手上的文件。厚厚的一叠,翻动的位置已经接近末尾。路怀勋开始只是想看清文件的主题,视线稍微一偏,敏锐地注意到彭南手背上的血色,是个针眼。而他下午在这里时,这只手一直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过。所以他消失这一周,根本不是什么保密状态。路怀勋坐起来,左手上甚至因为动作剧烈有些回血。彭南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靠过来。“所以你一直在医院里。”路怀勋很直接地问。彭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双手垂在身侧,没说话。这段时间思绪太多太乱,以至于这一刻忽然想起彭南也刚大病一场,所有压抑着的情绪都上来了。为他这条命,肖洪东走了。为他这根本治不好的左手,还要再搭上彭南。这不值得。空气像凝固了几秒,路怀勋伸手拔掉针头,也不管手背上迅速聚起来的鲜血,低声说,“你跟老冯说,我过两天就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