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刚沉就到了训练场,耳边枪声一响,又像是在塔那干。画面反复揪心,他甚至没精力关注左手的情况,再回神时竟然因为感觉不到疼痛猛地惊醒,睁开眼第一个念头就是看左手还在不在。他坐起来靠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左边的胳膊。手还在,感觉也在,是虚惊一场。等心率降下来的时候,听见母亲在喊他吃饭。他整理好心情,又去卫生间照了照自己的脸色,这才放心下楼。“来小勋,吃饭了。”姜虹正在盛汤,见路怀勋下来,笑着招呼他。路继和原本在垂着头发呆,听见这声招呼也很快回神挂上笑脸,“来,今天都是你爱吃的。”路怀勋坐在母亲对面,接过她盛好的鱼汤,顺口道,“谢谢妈。”路继和在旁边故意说,“你妈熬鱼汤的时候我在旁边打下手,怎么没听你说谢谢爸。”姜虹笑道,“你那点贡献不值一提。”她夹了块排骨放在路怀勋碗里,又说,“排骨和青菜都是赵姨做的,还是你喜欢的味道。”路怀勋听懂了她的暗示,没理路继和,扬声往厨房喊,“谢谢赵姨。”路继和假装用力把筷子摔在碗上,啪地一声,意思是气饱不吃了。路怀勋筷子一伸,把他碗里剩下的排骨也夹走,说,“你不吃别浪费粮食。”路继和看着他吃,心里酸疼,嘴上却还顾着这来之不易的气氛,“你小子,亏我当年还抱着你日夜不分地教你背弟子规,现在长大了就知道跟爸抢排骨吃。”路怀勋压着情绪,也在应和氛围,“我这是怕你吃不下还要勉强,帮你解决任务。”姜虹盛了碗鱼汤放在路继和手边,笑容在脸上藏都藏不住,“你两个加起来九十多岁的人,心理上还没遥遥成熟,丢不丢人。”路继和掐指一算恼羞成怒,“哪有九十多?!”路怀勋没理他,扒了两口米饭,问,“我哥呢。”姜虹说,“公司有事走不开,把你送到家就回去了。”路继和正了正衬衫领口,故作深沉地说,“同样遗传的基因,大儿子赚钱养家,小儿子就知道跟我抢排骨。”路怀勋被他逗笑,干脆把装排骨的盘子推到他面前,“既然老路同志这么计较,明天我再专门给你炖一锅,以示孝心。”能看得出来,路继和跟姜虹已经商量过这些天的心态,面对路怀勋时,纵然有再多心酸不安也要忍着。午饭的氛围好得像回到多年以前。路继和喝了口鱼汤,笑容在脸上挂着,心里在劝自己,只要人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姜虹温和地看着父子俩拌嘴,眼角弯着,却像有细微的水光在闪动。晚饭后,路怀勋惦记着要让父母宽心,主动要求赵姨歇着,自己去洗了碗。他服过药状态好了很多,即使治标不治本,也足够骗过父母。厨房对着就是楼梯,姜虹和路继和原在沙发上看电视,路怀勋洗碗那一会儿工夫,两个人借口上楼下楼好几次,伸着头往厨房里看。他一个狙击手的警觉程度,早发现了身后一趟一趟的目光,是因为知道父母的心思才忍着没拆穿。等路怀勋再出去,两个人又像没有异样,在笑着聊什么。是装的,也不全是。刚刚看到路怀勋左手拿碗、拿清洗液,没看出什么不适,确实放心不少。“听说今年春晚请了很多首登春晚的人,网上天天都是这个。”路继和在说新闻里的事。“也不知道节目质量有谱没谱。”姜虹把水果切成小块装在盘子里,“你年年睡得比谁都早,看不了几个节目,还惦记这个。”路怀勋坐在旁边,“看春晚就是图个氛围,有爸妈在旁边,节目质量不重要。”路继和扭头瞥了他一眼,“学得嘴这么甜。”路怀勋往边上挪了挪,讨好地笑笑,“爸倒不重要,主要是有妈在旁边。”路继和放下遥控器就要收拾孩子,被姜虹拉住塞了一嘴橙子,“好了好了,这不是二十年前,你现在又打不过他。”就算打得过,也舍不得。他小时候挨打是因为太皮,高中最过分的一次翘课出去打架,还拉着哥哥里应外合要瞒过他们。后来是对方找上学校,学校又联系家长,这才被路继和知道。他打架都是有原因的,照路继和年轻时的暴脾气,对方也确实该揍。可放到路怀勋身上,做父母的,最怕孩子走上歪门邪道。当年他和姜虹想留路怀勋在本地读个普通的本科,为了守着他,怕他走错路。却没想到,这个最让人操心的小儿子在高中毕业后主动要求读了军校,此后多年明枪暗箭,走的是家国天下最正的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