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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第1页)

歧路

王鉷是名将王方翼後人,因依附李林甫而获拔擢,李党中地位仅次其下。他长袖善舞,精于财算,成为玄宗皇帝宠信的近臣之一。王鉷一路官运亨通,身兼御史大夫丶京兆尹等二十馀职位,一时权倾朝野,官员敬称“亚相”。无人不以为他是李林甫的宰相之位最合适的继任者,连李林甫本人有时亦需避其锋芒。

狄一兮少年间曾偶闻师父萧之仪与部下私论时政,得知王鉷看似政绩斐然,实则阴隐狡诈,一味昧上。他掌户部时滥收税赋丶横征徭役,对本该减免租庸调的边地士卒亦强加征收,害得各州府无数惨遭苛剥的百姓赀业皆破丶人不赖生。更不提其心胸狭隘,寡恩刻薄,连提携自己又为表亲的杨慎矜都能狠心诬陷害死。

萧之仪的十一叔萧佑良是其父的唯一同母弟,为户部高官,平素与部内任职的王氏一族沆瀣一气,搜刮贪墨无所不至。萧之仪鄙夷其为人,不顾亲友纷纷劝阻,早年便与之断绝往来。但萧夫人总觉对方毕竟是近亲长者,而且关怀後辈亦处处周全,夫君的草率举措实属有失大体,所以常让萧敬暄代父在节庆生诞时奉礼拜访叔祖。然而谁都没有料到的是,年少的萧敬暄竟被萧佑良屡屡劝诱之後暗地里依附了王鉷一党。

天宝十一年,王鉷受累于弟弟王焊的谋反而遭族灭,此事也给了杨国忠与陈希烈将李林甫拉下马的机会。不久李林甫忧惧病死,杨国忠恐其党羽未尽,又于次年栽赃他生前曾与叛将阿布思约为父子,意图叛乱。朝堂再度掀起腥风血雨,萧佑良虽已致仕仍被波及,惊恐之下猝死。

那时萧敬暄之前的衆多行事都谨慎隐秘,因而暂保安全。不想狄一兮以密信告发他杀良冒功後,天策府暗中稽查的消息被神策密探窃知。萧敬暄与萧佑良毕竟为近亲,且有往来,恰好新近被卷入逆案的前李党官员为求活命,无意间又透出与这二人隐约有关的话语,便给神策军以及它背後的杨国忠拿捏发挥的把柄。

历朝历代间,这般事总不罕见。卷入其中的人或冤枉或清白,或大罪或小恶,终归都是巨浪宏涛卷动的一点微渺沙粒,沉浮起落皆身不由己。

萧敬暄很长时间没有开口,面上的神情既非冷漠也非愤怒,却如同正琢磨一道难解的谜题般困惑。

“天宝九年……你还记得身边发生过哪些大事吗?”

狄一兮怔了怔,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句问话。他没回答,但这态度不意味着他会遗忘过去。

那年萧之仪自安西归来,伊州停驻期间遭遇红衣教徒刺杀受伤。即便伤愈,这位原本骁武善战的天策将军还是落下了行动不便的疾患,从此绝难再入沙场。

“我总以为阿耶将一直强大下去,我会在他的指引之下再度过十年丶甚至二十年的沙场岁月。等到羽翼真正丰满的时刻,就有足够的力量去独自面对难以计数的叵测境况,同时保护好跟随的一衆将士。然而……这一天来得过于早了,并且我随即发现另一个更巨大也更可怕的事实——阿耶所教导的道理,在如今世道上已经根本施展不开。”

一缕苦笑显现在萧敬暄的唇畔:“你遇到过麾下争先杀敌,死伤惨痛,终于赢得一场胜仗,最後赫然发现露布上无记一笔,反是触敌即溃的懦军算做有功吗?你又遇到过激愤之下据理力争,反被官位远高于你的将帅以指戳面丶喝骂嘲讽,深感窘辱却因人微言轻而无法辩驳的情形吗?”

琥珀眼眸里交织着无数迷惘:“难道……是你经历过的?”

萧敬暄侧目看向水面,粼粼的光映入他的眼底,可最深处仍是一团无法分辨的漆黑:“是我。”

许多念头若闪电自心上掠过,狄一兮却须臾间不知该说什麽,默默埋下头。

萧敬暄轻笑一声:“可我以为的无解之事,在叔祖眼中实在连一个拂扫袖尘般的小小困扰都称不上。他信里略提亚相之名,那将领转日就言语蔼然亲切,功劳簿里自然不忘加上与我下属有关的只言片语。虽然仅算从助之功,但比起分毫无获,我是该知足了。”

他的声调极平和,脸上更没有现出丝毫异态:“直至今日,我还是忘不了那位将军的丑陋嘴脸,他恩赏般丢来那些微薄功绩的眼神,好似正在随便打发走一条摇尾讨食的可怜野狗。当天夜里我第一次喝到酩酊大醉,次日清晨醒来一边呕吐不止,一边立下重誓,我永远……永远都不想再落入这种难堪的处境。”

狄一兮忽举眸,再度看向萧敬暄,说过那段压抑灰沉的往事,仍未从他面色里发现一丝伤感凄怆的痕迹。

“我彻底了悟——功绩于当今世道,什麽都不算不上。为大唐疆土的安定浴血而战,完全不及宫中宵小的斗鸡走狗之戏更易博天子一笑。大约叔祖指给我的那条路才是最眼下稳妥的,掌握更多的权力,获得更高的官位,衆多难题便迎刃而解……”

“所以……你当初那般年轻就被封为游骑将军,不止因功绩和祖荫,更因为萧佑良的暗中疏通?”

萧敬暄移过目光,太过沉重的记忆仿佛没在心里留下残馀,笑意舒展且轻松:“你的脸色怎麽忽然不大好了?”

狄一兮紧盯着他,眼神里皆是积压的忿忿:“你明知道萧佑良与师父多年不和,他哪会单纯出于亲情帮助你?萧佑良故意引诱你踏上歧途,既再拉拢一名亲族为党羽,也迟早能用这事实大大地嘲弄师父一番!”

对方轻轻而笑,形容竟气澄神清:“你一个外人都看透他的存心不良,我身在局中岂能不知?但好歹他愿相帮,其中总有四五分真意。何况那时我想达成目的,必须借助叔祖的手腕关系,这是最便捷的途径,必然顾不上其他了。”

他又笑一下,轻声说:“你之前问我如何做不到阿耶那样信念不改,其实原因也简单。我的品性才能比起他来,实在是太过怯弱平庸。”

狄一兮骤然侧脸,无端端长叹一声:“那麽多的困扰……你为什麽从不肯告诉师父?哪怕跟我们私下讲讲也好。”

“阿耶素来听不进我的任何建议,总执拗于诸多不切实际的理想。至于天策府的其他人,着实太多和他是一般模样。你跟载熠丶小容,那时更是一群成日只琢磨着如何拉人下水丶绊人摔跤的孩子……”

乌黑双眸终于黯然两分,颜面亦见一丝疲倦:“我满腹愁绪,却根本不知向谁倾诉,更不知到底谁才能帮助自己。阿耶期盼我能早日接替他的职责,可我只感觉到肩上的负累越来越沉重,有时几乎被压得难以喘息……”

萧敬暄顿了半晌,恍惚地想起除对何清曜以外,这是向第二个人倾诉昔年之事。不过和前者提及这些过往,恰如卸下重担,可与後者说起,唯感心内一阵索然。

“万幸亲近者中并非完全不存在乐意帮助我的,礼瑑最早知情,但他未向任何人提及那些隐秘。之後虽有规劝,但每每遇上必须解决的麻烦,他悄悄领亲兵先行料理,并且告诫我任何时候切莫只凭疏畅一时意气而亲自下手……”

尉迟琮本是萧之仪的近卫长,之後又随侍萧敬暄,这番话也让狄一兮了解到这名同样如兄相看的前辈不欲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他不太意外,但也不由因那已故逝者的内在峥嵘而感慨:“尉迟大哥竟然不拦你……”

萧敬暄微微一笑,可随後又不禁面露戚容:“外人总道礼瑑才能平庸,其实他的心思缜密远过于我,又年长几岁,所以对而今世态更是观得十足通透。或许便是因此,他对外皆收敛锋芒,更对我的所作所为多加包容。”

“所以他被勃律部落袭击身亡,你甚至亲自领兵前去剿灭那支部族……”

萧敬暄的目光未同狄一兮接触,他望天微微蹙起眉心,大概回忆到的陈年旧事正使之不快。

一时失去理智,带来令自己的人生天翻地覆的结果。

他又变得平静,仿佛先前那些感情的表露不曾存在:“至于後来发生的,你作为亲历者也清楚了。”

狄一兮耳中听到的这句话有些缥缈不实,就好像仅是自身头脑幻化出的虚景。聆过往事种种,他竟暂时不知该如何评判萧敬暄的作为,也不晓得该为此忿恚还是遗憾。

记忆之门彻底敞开,可里间所见仍是重重迷雾。

“你知道……酗酒是怎麽开始的吗?”

萧敬暄对他的询问毫无诧异,也毫无回应,只凝目看着。

狄一兮自答的语速放得很慢:“这种恶习都是一点一滴地积累下去,从一盅到一杯,又从一杯到一壶,甚至一坛到几坛。最後明知口中所含是害身短命之物,可一旦接触就控制不了神智,发疯似地狂灌滥饮。比如你,开始的用意绝非作恶,但凡在歧路踏出第一步,其实已经注定难以回头。”

萧敬暄静静看着了他好一阵:“那时全天策府的甲仗衣粮都因朝中权臣故意地刁难克扣,始终短缺不足。我不可以让麾下士兵忍饥受寒丶赤手空拳去面对强敌,必须以非常之法私下筹措马甲钱粮,至少也该使自己部属这边稍获通融。既然你言语里头头是道,难道真盘算出了其他解困的法子吗?”

狄一兮怔住,霎时又叹气,承认了这点:“你说的没错,我也想不出来。”

萧敬暄嗤一笑,仿佛在嘲弄,却不知笑自己还是笑他人。狄一兮深深垂着头,心情沉痛,几乎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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