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去的路上,雀儿隐约能闻到指尖有股复杂的气味,糊了巴黢的(烧糊味)丶沤巴登的(潮霉味)丶同时还带点腻人的脂粉香。
她皱皱鼻子,却似乎并不讨厌,且依靠动物般的直觉,她认为玉蝶应该是一个挺好的人。就是懒了点儿,炕祸祸成那样,也不说拾掇拾掇。再者娇气了点儿,明明後来已经没那麽烫了,她却依然会为指缝中的某一缕温热而吓得直打哆嗦。
雀儿一面走一面想,忽然从院落附近传来了嬉戏的声音,不用问,铁定是白佳昌那混小子,此刻正由两个人陪着玩“骑大马”呢。
“站那儿!”
雀儿大喝一声,顿时人也不乐了,“马”也不叫了。
“干啥呢你?”
白佳昌低头看看手里的缰绳,其实就是根裤腰带,小声回答:“汆连子(骑马)。”
“放屁!这是连子(马)吗?自个儿多沉不知道?下来!”
白佳昌倒是听话,不用人抱自个儿就下来了。但被他骑的那个人则依旧保持着四肢着地,也可能腰被压塌了根本就起不来。
“你咋还敢来我这瞎晃?不怕我打你了?”
“爹跟二哥说话呢,才把我撵出来的,你别老张罗打我行不?”
雀儿心眼儿一动,“他俩说啥话呢?”
“我哪知道?”
雀儿想想确实问他等于白问,于是乜了一眼地上的人说:“绵羊峰有的是马,你咋不骑真的去呢?”
“真马太高了,我爹不让。”
“找人带你骑呗。”
“那也不让。”
雀儿飞快地转了转眼珠,“我带你骑呢?”
“你会吗?”
“废话,你就把绵羊峰翻过来,也找不出一个比我骑得好的。”雀儿说着把手里的布往“马”背上一扔,“给我搁窗台上去,完(然後)就没你们事儿了。”
那人稳稳地驮着布料,唯独脑袋却翘起来,“那少当家他……”
“咋的?我是他姐,还能害他咋的?”
“不是不是,那哪能,只是……”
“贱骨头,活该你给他当连子,滚蛋!”
马棚里剩的马不多,估计是好一点的都跟着老四老五他们下山了,雀儿挑了半天才挑出匹还算结实的母马,取悦她是不够,但征服一个七岁的小孩就绰绰有馀了。
“咋样?高不高?”
“高!”
“颠不颠?”
“颠!”
“快不快?”
“快!你也太厉害了姐!”
雀儿攥住缰绳的手猛然一顿,她从没指望某天会真从他嘴里听到“姐”这个称呼,就连刚刚提出带他骑马,她想的也是跟这臭小子亲密些,日後兴许能让白中夫对她投鼠忌器。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却感觉自己的心变得像母亲拿手的鸡蛋糕一样,软咕囊囊的倒是美味,奈何戳不了几下就碎成了一滩烂泥。
“把嘴闭上,呛风咳冷的。”
“嗯。”白佳昌老实地抿住嘴,可不大一会儿又张开了,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草房连声叫喊:“停停停!快掉头!不往那儿去!”
“吁——”雀儿强勒住马,不解地问:“咋了你?为啥不敢过去?”
“那边是秧子房,我爹不让我去。”
“哦?”
雀儿稍一挑眉,心说原来秧子房搬这儿来了,那老四隔三差五地过来也挺辛苦呢。
“那里边有人吗?”
“有人,我爹说老凶了,看见我能活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