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是夜,雀儿与晁平依旧交换了彼此的情报,屋里到处是一种不算好闻丶也不算难闻的气息,像是积雪深处没能熬过冬天的枯草,如果生疏有味道,大抵也就是如此。
而後到了第二天一早,恰如秋去冬至,雀儿的沉稳比昨晚更添了几分寒气,反观晁平却先坐不住,翻遍自己所知的成语,他最不喜欢的便是“不了了之”。
“我这回走,十有八九就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
雀儿这时候正在梳妆,头也不回地从镜中瞟了他一眼,镜子年头久了,右上角有条裂痕,照出的人影便也像掰成了两半,又勉强用浆糊拼补在一起。
“这回好了,你不光救了那仨人质,还赚了绵羊峰的头子下山,立这麽大功,那共军不得封你个什麽领导干干,到时候向你那心上人求亲,脸上也光彩不是?”
“那万一我死了呢?”
晁平咽了口唾沫,胃里丝丝拉拉(互相撕扯似的)地疼。
“就算白中夫能顺利被擒住,但还有其他人呢,尤其是老二,他比谁都巴不得我死。”
“哟,你这是怨我没拦着白中夫带你走呢,还是想让我立贞节牌坊为你号丧呢?”
雀儿边说边回过头,唇角的冷笑飞快地来了又走。
“得了,不管咋说,咱俩也搁一个炕上睡了这麽些天,谁还能真盼你死是咋的?我这情况也不方便去送你了,最後一别,等到了山下,你自个儿当心点儿吧。”
“那,要是我没死,过後白中夫有啥消息,我想办法传信儿给你。”
“拉倒吧,他一出事,山上的人还不一个比一个着急,早打听消息去了,轮得着你一个水线子告诉我吗?”
“也是……那我走了……”
晁平推开房门,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接着便再没说别的话,也确实无话可说了。
雀儿把头发扎得紧紧的,伤处缠的纱布也是,环顾四周,晁平用过的铺盖整齐地叠在炕梢,带不走的衣物也并排搭在上面,其间露出蓝色的一角,正是当初她亲手做给他的荷包。
这麽说或许有点俗,但回想晁平上山的这段日子,还真像一场她从未做过的梦。
不过既然是梦,就总有要醒的时候,人得醒着才知道活着,因此也没什麽值得她惋惜的。
雀儿甩手把荷包扔进火炉,顺便趁热烧了壶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开门随意叫住个过路的皮子。
“呀?咋了姑奶奶?您咋下地了呢?”
“老四这工夫在哪?”
“四爷?四爷在山门给大当家送行啊。”
“然後呢?”
“然後?然後没啥事儿就继续搁山门上守着呗。”
“那你去把他给我找来。”
“啊?您要干啥,俺们能干就给你干了,大当家不在,山门那儿再没个人盯着,我怕……”
“你怕个屁你怕?沙楞(一声)(赶紧)的,晚了别说我,老四也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