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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1页）

第五章

如此闹了一场，果不其然，雀儿病了，前半宿还只是嗓子眼儿发紧，等到下半夜就汤烧火热地迷糊起来。

想想也是，远行的疲惫丶对敌的紧张丶丧母的伤感丶再加上被人偷窥的羞恼，连在一起被冷风这麽一勾，想不害病都难。

再睁眼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阳光映在米白的窗户纸上，晃得雀儿仅依稀看出个挽着後髻的背影。她下意识地叫了声“娘”，随即却想起母亲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于是假装清清嗓，改口又叫了声“三嫂”。

“醒啦。”老三媳妇的手又大又粗，按在雀儿脑门儿上像树皮刮的似的，担忧地念叨道：“还是挺烫啊。昨儿你三哥就跟我说，老二的人把你给气着了，今儿一早又没见你去前厅吃饭，就说别是冻坏了吧。你看，还真叫他给说中了。”说着回身端了碗稀粥过来，直喂到雀儿嘴巴头儿（嘴边）道：“你三哥下山给你抓药去了，咱先吃饭，吃饱了好吃药。”

雀儿呆呆地张嘴吃了一口，是加了芝麻盐的二米粥，味儿还挺香的。

“那三碗是啥？不是给我的吗？”

老三媳妇同样朝桌上看了一眼，想想却低了头，道：“那是给你二嫂跟大当家屋里的，净是荤腥，你吃不了。”

雀儿头昏，一时没反应过来，接连吃了好几口粥才确信道：“干爹续娶了。”

“嗐，啥娶不娶，反正一共就俩，一个是当年给少当家请的奶妈子，看她人挺老实就留下了，还有一个是打哪接来的，我也不恁清楚，平时大当家也不让她们俩出门，所以每天都是我按时送饭。”

雀儿心如明镜，啥叫“请”啥叫“接”，直接说绑来的不更省事儿？

“那老二呢？他也有媳妇儿？”

“嗯，就算是吧，她来得日子短，怕闹，总不出来，不过人长得可带劲（好看）了，听说以前还是城里跳舞的呢。”

“啊？那她咋上这儿来了？老二替她赎身了啊？”

“没有，这不前一阵子，山上来了几个国民党，她跟他们一起来的。正好老二陪了两天，可能人家一高兴，就把她当玩意儿送给他了。得亏老二还有点人模样，这要是扔给底下人，更不知被祸祸成啥样了。”

雀儿听了多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都是男人窝，当兵的也未见得就比胡子们强哪去，讲究点的山头儿还有一套自个儿的规矩呢，那群戴大盖帽的（军人或警察）倒干起拿人当梯子的勾当来了。

“咋了雀儿，吃不下啦？听话，再喝两口。”

雀儿停止思考，强打起精神接过碗道：“我自己吃就行，你去给那仨人送饭吧，别放凉了。”

老三媳妇本不忍丢下雀儿，但想到大当家那俩也就吃饭前儿能松乏松乏，老二屋里又有个爱哭的磨人精，只好先放下眼前这头儿说道：“也行，那你先慢慢吃，我送个饭一会儿就回来。”

“不用三嫂，厨房天天忙活二三百人的饭，你随便叫个谁都行，反正昨晚那人就死在我门口，有不怕的就尽管让他来呗。”

“那，老四不怕，他来行不？他听说你病了，急得一蹦八丈高，就是怕你生气，没敢来。”

“我为啥要生气？他愿意来就来呗，省得你来回跑。”

“你看，咋说也是一大小夥子进闺女屋，他都知道合计合计，你反倒不捋户（在意）了。”

“没事儿，三哥说了，他不是那样人。”

老三媳妇丢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出去了，过後也不知咋跟人转达的，总之到了晚上真换郝雨时来探病时，雀儿好悬没被他烦死，要不是身上虚弱，非一脚把他蹬出去不可。

“小雀儿！小雀儿？是我，老四，我给你送饭来了！那啥你好点儿没？穿衣裳没？要穿了我可就进……”

“喊啥喊！门没插（锁）！自个儿进来！”

郝雨时像得了圣旨一般，推门进去一瞧，果然是女孩的屋子，一进门一股香风不说，被褥也是粉红的缎子面，炕琴（炕上排成一排的柜子）上贴着画，梁上还挂着几个荷包，也不知是不是她小时候亲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