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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第2页)

冷风送来的呼号瞬间使人清醒了不少,雀儿眼见山门外有人举火,一路连滚带爬地熄灭在她的脚边。

“出事了大当家!共军起了跳子(发兵)!水漫山了(攻打上山)!”

“你说啥?!”雀儿犹遭晴天霹雳,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怒问:“人呢?我他妈布置了小一百人!人都哪去了?”

“这,俺们……都是共军他妈的不讲武德,弟兄们才被……”

雀儿不想,也没时间听他狡辩,立刻连鸣三枪,把那些尚未醉死的人都撵下山去。

阎鹏丶郝雨时没别的话,一人带领一队直接冲出去了。雀儿绑好刀枪,也要跟上,岂知拦住她的,却是这山上仅存的两个女人。

玉蝶噙着眼泪,一张嘴就赖赖唧唧,道:“打仗是他们男人的事,你跟着逞啥能呢?正好我还有不少值钱的东西,要不咱一块儿跑得了呗?”

老三媳妇同样上前,比之则更见忧心,道:“子弹不长眼,别说你了,就是你干爹在时,也未见得把把(每一次)都冲在前头。你听三嫂的,留下躲躲,量他们也不敢说啥。”

“他是他,我是我。当初是我眼神不济,找了个共军结婚,今儿这梁子要是不挑(事情如果不解决),我也没脸在山上待着。”

雀儿平静地说着,甚至从嗓子眼挤出来一丝轻笑。

“不过,眼下山上能留的人不多,万一共军真打上来,三哥你一个粮台,千万可别拉硬(宁死不屈),该降就降。”

“那你……你自己多加小心,啥输啊赢啊的,都没有活命要紧。”

老三了解雀儿,已知再劝不能,更不敢说什麽“其实一直拿她当闺女看”的话——她已经够累了,那样瘦骨棱棱的肩膀,不该再压上一个沉重的他。

……

爆竹噼啪庆祝的是喜事,而模仿它的枪声预告的则是丧事。

雀儿在黑暗中小心地向前摸索着,要说一点不怕是不可能,但比之先一步盈溢心里的,则是对土匪们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诚然,共军是很可恶,专挑山上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间动手。

可难道这样土匪们就全无责任了吗?数九寒天丶小年大节丶三更半夜丶再加上一点被派出来受苦的不公,就能成为他们或跑或降的理由了吗?

如果白中夫还在——雀儿深知此时理应专心于眼前的战斗,争奈怀疑的影子却不容她放过自己——他们可也会这般懈怠?

是了,从一开始,就没人拿什麽“雀儿姑奶奶”当回事,更遑论是如今的“雀儿大当家”呢?

她年轻丶瘦小丶是个女人丶而且多年未曾在山上露面,如果白中夫是只老虎的话,那麽她只能是他身前的狐狸罢了。

啪!!!

雀儿的思想如浩浩江河,至此终于被挡住了,死亡乘着子弹,与她擦肩而过,带走的却可谓是她最後的仰仗。

原来“阎王”的寿数也是有尽头的。

他明明可以看着她死,然後带领剩下的人重新立一个山头。

可是他没有,临了临了,他依旧那麽的沉默寡言。子弹从他的脸颊穿过,炸出两朵他从未染过的红晕,而失去了那些疤痕,他看上去也终于温柔多了。

“……停手吧……”

这一刻雀儿终于理解了晁平的话——大限将至,山永远是山,却再也不是他们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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