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古怪里,又有一点儿难以形容的暗爽。
“让你蹲你就蹲?”漆洋变本加厉地戏弄人,“那让你做别的呢?”
“你要问什么。”牧一丛只盯着他看。
真要问出口,其实也很古怪。
漆洋想了想,敌不过今晚对那个问题的格外好奇,还是直接开了口:“我找你是因为无聊,你从来也不拒绝是因为什么?”
牧一丛不说话了。
“你一个同性恋,”漆洋打量着他,半真半假的开玩笑,“不能是看我太帅,爱上我了吧?”
无法解释这句玩笑话出口的瞬间,心口默默加速的跳动是因为什么。
那时候的漆洋什么都不懂,他将自己对于牧一丛所有的好奇都归类于挑衅与戏弄,归类于嘲笑这个人所能带来的快感与得意。
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期待着牧一丛回答什么,好让他能继续嘲弄这个人。
可牧一丛对这两个问题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他盯着漆洋的眼神微妙的变了又变,最后变成了漆洋所熟悉的不屑和轻慢。
“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牧一丛起身擦着头发,直接往卧室走。
“装什么大头蒜呢。”漆洋听他这大人一样的语气又不爽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给了牧一丛一脚,“我今天在你这睡。”
牧一丛回头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那晚的同眠什么也没有发生,漆洋唯一的感受只有燥热和漫长。
他睡在牧一丛的床上,盖着牧一丛的被子,枕头上有牧一丛洗发水的味道,刻意保持着不挨碰的距离之外,能听到牧一丛平稳的呼吸声。
漆洋在黑暗里睁着眼,总想和牧一丛说些什么,又觉得他俩根本不是能聊到一起的人,所以什么都没说。
他感受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跳,不知道自己在隐隐的期待些什么,最后只伴随着期待落空的烦躁感,背对着牧一丛翻了个大身。
有关牧一丛的一切记忆,在那一晚达到顶峰。
漆洋几乎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个细节,自己的每次呼吸,牧一丛的每个眼神。
那一晚之后,回忆反倒变得快速且飘渺。
漆洋的高三上学期非常漫长,那一年的春节来得晚,学校要到一月份才放假。
学期的最后两个月,他的课余时间几乎都和牧一丛在一起,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做题,牧一丛那个没有人气的租房内,出现越来越多有关漆洋的物件。
两人的每次独处,都比上一次的氛围更加和睦,也更加微妙。
直到学期的最后,期末考试那天。
最后一科进考场前,刘达蒙还在和崔伍商量着怎么作弊,约漆洋考完一起去网吧嗨夜。
漆洋没答应,转了转手机,他给牧一丛发了条短信:晚上去看电影啊。
马上要进考场了,本以为牧一丛应该不会回复,结果没两分钟他的短信就发了过来:什么电影。
漆洋:你别管,我正好有票,你去不去吧。
牧一丛:和谁。
漆洋:我,还能有谁。
卡着考试铃打响,牧一丛回了他一个字:好。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刚下过雪的晴天,教室外的天空一片傻蓝。
漆洋花了半小时把会写的题目都蒙完,潇洒地交卷出考场,刘达蒙隔着窗子冲他比中指。
在牧一丛考场楼下等了几分钟,漆洋琢磨琢磨,决定先回家换身衣服,不然穿着校服去电影院实在是有点儿蠢。
他骑车回家的路上还在心里哼着歌,闻着雪后凛冽又清爽的空气,过斑马线时差点儿被一辆出租车刮地上,也心情很好地没骂人。
直到推开家门,看见家里满地的狼藉,挤在墙角尖叫的漆星,以及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邹美竹。
“怎么了?”漆洋一愣,越过倒在地上的椅子,过去把漆星抱起来。
邹美竹像是突然老了十岁,她还穿着高跟鞋和外出的衣服,呆呆傻傻地转过脸,看见漆洋,两串眼泪断了线一样从眼眶滚出来。
“别哭,妈。”漆洋皱起眉,“你先说怎么回事,家里进贼了?”
“洋洋……”邹美竹嘴唇哆嗦着,捂着脸放声大哭。
漆洋看见邹美竹手边的病历本,他忍着二人的尖叫与哭泣,按下满心的烦躁与不安,抱着漆星过去把病历捡起来,单手搓开。
一串串鬼画符般的字迹之间,他只看到漆星的名字,与赫然醒目的三个字:自闭症。
“自闭症是什么病?”漆洋盯着邹美竹。
邹美竹仍然是哭。
“别哭了。”漆洋烦躁地掏出手机,“我给我爸打电话。”
一直不说话的邹美竹,在这时突然鬼上身一般扑腾着摔倒在地,她在地上扭曲着四肢打滚哭嚎,把漆洋吓了一大跳。
耐心的安抚了半天,他才听清邹美竹口中刺耳的尖叫:“你爸那个丧良心的早就联系不上了!家里的钱全都没了!”
南洋之星的旋转门被推动,冬夜刺骨的寒风裹搅进来,将漆洋吹了个激灵,从回忆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