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为何会那般小,按道理来说,小蜻蜓应该六岁了……”云灼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在做梦。”
薛最心中一痛,大手一下又一下拍着怀中人儿的後背,像哄璃儿睡觉一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阿灼,我知道你想探究事情的前因後果,但是先把药喝了,这是方青遇想出的能治疗你体内蛊毒的药。你一边喝,我一边说这些年找回璃儿之时发生的事,好不好?”
他还以为云灼会抗拒一番,不料对方竟温顺地点点头。
薛最笑了笑,低声说起这些年的事。
……
被官兵抛去喂野兽後,薛最其实并没有死。从泥土堆里爬出来後,他往脸上抹着乌漆嘛黑的泥土,掩饰自己的容貌,隐姓埋名前往北朔国。
一路的行程上,他听到不少有关云灼的传闻,知道云灼的势力之深。如果薛最是寻常的土匪,他会知难而退,可他并不是。
爱妻的背叛,孩子与兄弟的死,令汹涌澎湃的爱意霎时变为无法抑制的憎恨,薛最只想攻入南辰国,夺走楚珏追求的一切。
为了能站到云灼面前,薛最借北朔大乱的情况,以起义之名揭竿而起,对帝王之位势在必得。仅仅一年,他便在衆望所归之下登基为帝,收服了北方大部分土地。
今年年初,薛最微服私访,视察岁州,发现了在岁州里还活着的孩子。
薛最遇见薛璃是在岁州的某个深山。
因岁州人贩子衆多,百姓希望官府出马找出人贩子和孩子,所以他便命手下花费数日彻查岁州人口,接连捣毁了好几个人贩子聚集地。
年初时天气冰寒,大雪漫天,最後一个人贩子的茅草屋居于深山,面积不足五十平方米,却有三四个孩子蜗居其中,面临着悲惨的命运。
人贩子将他们养在这里,无非是卖给生不出孩子的人家,有好看的小孩便留下来,等长大後卖给贵族当奴隶或玩宠。
解救人的事情原本不是薛最这位帝王该做的,但那一日也不知是为何,他突然心血来潮,决定亲自上山救人。
薛最解救了屋内的小孩,其中有一个小孩对他说,外面的牛棚还有一个他们的同伴离儿,那个同伴是被奴役的最惨的。
他便去了牛棚,然後震惊得呆愣在原地。
那麽小的孩子只穿着薄薄的粗布衣裳睡在牛棚里,身上盖着肮脏的干草充当被子。
处境极其糟糕,然而更令他怔愣的是那孩子与故人极其相似的眉眼。
薛最上前慌慌张张检查那孩子的锁骨,上面果然有一朵莲花状的胎记,正是小蜻蜓无疑。
这麽大的动静自然惹得孩子醒过来。他瑟缩了一下,以为薛最要打他,不断抱着小脑袋往後退,磕磕绊绊道:“别丶打……”
薛最心酸,後退一步表现自己的无害,尽量挤出柔和的笑:“你叫离儿是麽,离这名字寓意不好,日後你叫‘璃’吧。”
孩子虽然小,说话不清楚,但脑子很灵活,他见薛最没有伤害他的意思,颤巍巍地擡起头看,小脸上满是疑惑:“你丶是?”
“我是你的爹爹,薛最。”薛最轻声道,缓慢弯腰靠近薛璃。
“爹爹?”
“嗯。”
也许是因为薛最展示出比较温柔的一面,孩子没有後退,只呆愣地擡头望着他。
见孩子不抵触,薛最便将他抱起来。
失而复得的情绪还未涌上,愤怒便取代了所有的情绪。
孩子明明已经五岁了,身体却还和两三岁孩童一般大,面黄肌瘦,全身上下也没几两肉,抱在手上轻的跟棉花似的。更令薛最愤怒的是,孩子的身上满是木棍重重打过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新伤叠加旧伤。
他从那些被拐卖小孩的话中拼凑出孩子这些年的生活碎片。
薛璃食不饱穿不暖,那对人贩子夫妻见他饿了只给他喂凉水,需要他给他们干活了便给他吃馊了好几夜的剩菜剩饭。
如果薛璃想逃走,他们会用赶牛的鞭子狠狠抽打他,心情不好时甚至会用厚实的木棍。
还有许多那些小孩说不出的事情在薛璃的身上上演,薛最盛怒之下杀了那些人贩子。
薛最找到孩子後,花尽心思找人彻查当年的事情,查到孩子早些年被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收养,後来那户人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把璃儿卖给人贩子,人贩子辗转来到岁州,这才有了他们在岁州的相认。
……
薛最说完,想到老人家说的话,低声问:“阿灼,当年到底发生了什麽?六年前你并非真心实意要我死吧,不然也不会让那群官兵随便就扔掉还没死透的我。莫老说他六年前在容崖山山底看到有个青年在慌慌张张地找什麽,你是不是想找璃儿,可看到的是被野兽撕咬的襁褓後,以为璃儿已经……”
薛最的话萦绕在耳边,云灼不由恍惚了一瞬,思绪也仿佛被拉扯回了六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