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贺今宵如今在哪里,怎麽样了,是和他同在这里,还是被系统塞到别处?
马车行走间,风拂动窗帘,他看见不远处熟悉的街道上人流汹涌,人声鼎沸,不一会儿,竟然有一夥恶徒持凶器跑出来,在街上大肆抢掠,掀翻了摊位,当街抢掠银钱,闹得衆人纷纷作鸟兽散,刚才热闹的街道分分钟就不见人影,只有七零八落的瓜果糖饼,散在地上。
那是他和贺今宵出征前走过的盛京街道。
如今到底是个什麽情况,为何皇城街道竟会出现这等骚乱,皇城的护卫何在?长虞城破後到底发生了什麽?
李祝酒又是惊讶又是惧怕,他赶紧在脑海中捋自己当前的情况,这些人口口声声称自己殿下,那想必是个什麽王爷之类的吧。
他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边孜须的情况,当今皇帝有三个兄弟,其中一人病逝,一人分封外地,只剩一个住在盛京王府,那便是皇上胞弟,愉王。
愉王此人,当今皇上胞弟,可惜是个早産儿,从生下来就身体不太好,还有个致命缺点,胆子贼小,看到尖锐的武器,有点攻击性的动物,或是跌跤之类,都会受惊,而且一惊就直接病倒,简直弱柳扶风林黛玉,偏巧还真就有个优点,那就是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也算个病歪歪的美人了。
李祝酒明了,这次成了个病秧子啊!他没好气在心里骂007臭傻逼!
胡乱想着,马车停下,那侍卫冷冰冰道:“到了,请殿下下车,随奴才步行进宫。”
“我一个王爷,连顶轿子都没有?”李祝酒本来就是被这些人强行拖起来的,当下是头发也没梳,衣服也没穿好,还要在这皇宫里溜达,这不是把他王爷的面子丢在地上摩擦吗?
为首侍卫语气不善:“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准备轿子。”
说话的同时,他拇指摸索着腰间佩刀刀柄,威胁的意味相当明显,李祝酒老实了。
其馀侍卫散了,由为首那侍卫带着,两人快步往宫中走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目的地,竟是皇帝寝宫。
此时的寝宫内,乌泱泱跪倒一片人,以年幼皇子为首跪在最前端离龙床最近的位置,接着是几位公主,再後面跟着一衆妃嫔,个个掩面啜泣;另一侧跪了一地大臣,以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老头为首,後面也是跟了一片,个个面露痛色,悲痛不已,一副死了亲爹的样子。
几步之遥的龙床上,皇帝明明还是壮年,却是一副形容枯朽,病态缠身的模样,他嘴唇干巴泛白,脸颊泛青,眼窝深陷,眼下乌青似墨色一般浓重,他伸出的那只手干瘦枯槁,皮包骨一样。
李祝酒见这情形,啥也不说,为了合群扑通一下跪在病床前。
为首那慈祥的老头见人到了,一声哀恸哭嚎:“陛下!愉王殿下到了!”
话音刚落,病床上的人挣扎着要起身,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喉咙卡了痰,一句清晰的话也说不出,他嘴唇费力地翕动着,没有人读得懂他的意思。
为首老头见状,膝行至床前,一边揩眼泪,一边俯身倾耳:“陛下,您,您要说什麽?”
见此情形,跪在房中的那些人,无论是王公大臣,还是皇子公主,或者是後宫嫔妃,各个哭得天昏地暗天崩地裂,生怕自己表露出的哀伤比别人少一分一毫,那哭声竟然从淅淅沥沥到哭天喊地,盖过了一切声音。
李祝酒算是知道了,皇帝快驾崩了,他扫了一眼这寝殿中的情形,瞬间有了一个猜测。
他俯下身子,学着其他人一样干嚎,但是挤不出一滴眼泪。
一片哀嚎中,忽然听一声大喊:“陛下!驾崩了!”
那老头站起身,一边抽咽,一边擦眼泪,道:“陛下留有遗言,传位于愉王殿下!匡扶社稷,再挽河山!”
这下,衆人纷纷扭头将视线落在李祝酒身上,他心一惊,方才的猜测成了真,竟然莫名其妙就捡了个皇帝来当。
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他一直都知道。恐怕这个馅饼是个烫手山芋。
那道道打量的目光几乎穿透他的躯干,似乎要将他戳出千疮百孔来,人群里窃窃私语。
“愉王自小胆小体弱,常与药石为伴,不是在生病就是在生病的路上,没读过两本书,不认得几个字,怎可担此大任?”
“愉王虽说是陛下胞弟,但毕竟胸无点墨,孜须江山交给愉王殿下,岂非儿戏?”
那老头听见这些话,慈祥的一张脸不禁秒变威严,声音里透露出不容置喙的威仪:“够了!尔等是要造反吗?”
安静一瞬後,帮衬的声音响起:“陛下子嗣单薄,皇子年幼不过五岁,不堪大任,目前最合适的人选,还是愉王殿下,陛下的安排不无道理。”
“愉王殿下再不晓事,总比稚童晓事,届时新帝继位,有首辅大人帮着新帝处理政务,有何不放心的?”
反对愉王继位的声音依然有:“苏侍郎,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该下台了,一个病秧子草包文盲也敢拉上来当皇帝,你怎麽不去大街上拉个乞丐来当皇帝?”
闻言,李祝酒目光落到那被指责的人身上,那是一个身材细瘦,尖嘴猴腮的老头,生得一脸刻薄相。
苏侍郎,原来这就是苏常年。
广袖遮掩下,李祝酒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幽深怨恨,打量着那人。
长虞城中战死的百姓和士兵,死前甚至没吃口饱饭;为了黎民和家国征战一生的大将军,在这个奸臣的出卖下血溅沙场;而这个勾结外敌的奸臣,衣食无忧,高官厚禄。
李祝酒蓦然升腾起滔天的怒火和恨意,林念生的死,送鱼大娘的死,程越的死仿佛就在上一刻,他忘不了这些人的血和泪,以及坚持,更忘不了的,是贺今宵挡在他面前,用躯体挡住长枪,磅礴的鲜血喷涌而出……还有他受他指使的那个好儿子,在最关键的时候打开了城门,害得许多人毫无防备地死去。
他至今都不知道,贺今宵死後,苏常年这个傻逼是怎麽编排他的,皇帝又是怎麽处置的。
那些画面齐齐涌上脑海,有温热的泪自眼眶中挤了出来,争先恐後,霎那间布满整张脸,李祝酒胡乱擦着,无限的恨意自胸腔涌出。
拳头越攥越紧,指甲都要嵌进掌心,李祝酒想,既然他曾提着剑和衆多冤魂一起守城,也该替衆人咽不下这口气,报下这个仇,叫这个奸臣去听一听冤魂的悲鸣,叫那索命的哭嚎在他骨骼灵魂上都镌刻上铭文,时时刻刻,践踏鞭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