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人站在田垄上,遥望着远处的天色,一时微风叠起,心情舒畅。
“陛下。这桑基鱼塘之事,在附近河流的低洼处已经开始试验了。”杨一清示意他看向另一个方向被栽种的桑树,再度开口道:“臣等以为,此举利国利民,还可防患,实在是神来之笔。”
“但是……臣以为,更大的问题,在于北方黄河流域。”
湖广一带的洪涝灾害只是偶尔几年的事情,在历史整体中都算富饶之地。
可是黄河流域,从山西到山东,农桑上都问题极大。
虞璁愣了下,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麽。
黄河一带的问题,一是盐碱地,二是黄河改道,也会冲毁农田和人家。
而且由于泥沙沉寂堵塞,甚至还会出现旱情,进一步影响收成。
这个短板,将影响一整片区域的收成营获,让某些地区积贫积弱,而无力抵御鞑靼的来犯。
“杨大人……似乎有所见地?”
-2-
杨一清摸了把山羊胡子,笑道:“老朽不才,只是曾任陕西按察副使兼督学,在当地待过几年。”
“由于地势和矿産的问题,这黄河一带的土壤中都有盐水。”老人家说的不紧不慢,其他几个年轻後生都拿着本子边听边记。
鹤奴在一旁临时搬来的小桌子上研墨伺候,早就熟练的不用人吩咐。
“一旦干旱时刻,水汽蒸腾,土里的盐就会随着水位升腾,然後凝在这地表上。”杨一清回忆着从前在陕西见到的情形,有所感慨:“正因如此,盐碱地虽然能种庄稼,但一直不如东南一带来的轻松。”
“老臣是想着,皇上的这个举措,能不能也放到北方去,改善下当地的黄河冲积和盐碱问题?”
虞璁沉默了许久,在脑子里拼命搜刮着高中地理学的东西,缓缓道:“有更好的法子。”
杨一清神情一喜,忙不叠道:“请皇上赐教。”
虞璁想了想,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下田垄,站在农田的一侧。
“朕这个法子,叫做台田。”
他让鹤奴找了根长长的树枝,自己手拿着这根棍子,就好像教鞭一般。
“从前各地的报告来看,近年主要的问题在于洪涝,而不是干旱,黄河也在改道,所以水源上问题不大。”
他示意人们看向高低不平的横截面,略一思索後开口道:“诸位请看,这黄河流域的水位大概在树枝指着的这个位置,正应如此,要挖塘擡田,让田在台上。”
南方的桑基鱼塘,重点在于挖塘为坝,在坝上种植桑树果树,巩固水土,这样不仅可以带来额外的农收,还可以防止水患灾害。
但是北方的问题在于,地下水和地势的位置。
如果把塘挖深储水,擡高整体田地的位置,哪怕暑气熏腾,也不会让盐碱的情况加重。
因为一旦这样做,就等于让地下水的位置变低了。
“那……那这泥塘,也可以用来养鱼麽?”杨一清还在咀嚼他说的每一句话,思索道:“这样提高地势,似乎也可以改良水患?”
“不错,这个法子的精髓在于,‘上粮下渔中间稻’。”虞璁索性蹲了下来,用手掬起一捧土,给他们打了个凹凸不平的模型:“这个沟渠就是塘,可以养虾养鱼,这个凸起来的一大块就是田,平日下雨时可以排水携盐,冲走表面的盐碱。”
这个法子,也是从桑基鱼塘的构思衍生而来的,但排碱沟和池塘的设计,可以让盐水随江流或者水渠流走,改善当地的小气候。
“臣等会思索後编撰成册,递交给皇上过目。”陆主事郑重道:“此举真是从未听闻过!”
虞璁想了想,拍干净了手上的泥土,开口道:“光写字没用,要画画。”
这农民受教育程度低,不识字的多,如果单是让那些宣讲使照着稿子念,他们也不一定听得懂。
“要派宫廷画师,将如何做丶做了以後什麽样子丶效果和收获会是怎样,都画做一卷,让宣讲使们带着。”虞璁思索道:“画上还要标记,最好把田壤作物画的真实些,方便他们看懂。”
陆大人如获至宝的点了点头,又在本子上猛记了一笔。
待回宫之後,陆炳陪着他沐浴焚香,忽然开口道:“桂萼和张孚敬,已经开始互相撕咬了。”
虞璁正趴在木桶边打盹,一擡眼道:“你干的?”
陆大人半眯着眼笑没吭声,显然是默认了。
他那日绑了密信在病鸽腿上,特意在桂萼府邸旁边放飞,果不其然被眼尖的猫给扑了下来,直接被奴仆送进了桂大人手里。
“那日的断肠散,当真是桂萼干的。”陆炳帮他在光滑的背上浇着温热的水,一只手理顺着流泻的长发:“我去了卖断肠散其中特殊几味药的铺子里,用了些手段,审问出来了。”
“在事发之前,桂大人的家仆曾光顾过,说是要拿去做耗子药。”
虞璁嗯了一声,舒服的又眯起眼:“然後呢?”
“桂萼这麽做,就是因为他知道你跟张孚敬身边有隔阂。”
张大人两次这麽做,安插的人都被皇上打发走了,他自己也知道,若是再搞事情,被收拾的可就不只是那两个小太监了。
“他可能想杀了鹤奴,让你记恨张孚敬,好夺了他的位置。”
虞璁噗嗤一笑,又开口问道:“这事儿办的不错,矛盾一挑起来,便会无休止的斗争下去——那京畿一带的庄田,都收完了麽?”
“多亏皇上发了律令,基本无人敢违抗,只是有藩王亲眷不肯交出来,臣等也没敢以下犯上。”陆炳的手指触碰着他光滑的肌肤,心里忽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