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91生日大席
天色彻底暗下後,缠绕在树干上的led灯都亮了,前庭一片灯火通明。
吃席前,李砚青去梁野车里拿了眼镜,戴上後又被梁野盯着看:“以前死活不愿意戴,怎麽突然戴上了?”
李砚青不自觉地推了推镜框,透过镜片看向梁野,多了几分书卷气:“晚上光线暗,怕待会儿看不清,在你爸妈面前出丑。”
“戴了就别摘了,”梁野勾了下他手指,又马上松开,突然俯身耳语道,“你戴着眼镜,看上去和平时反差还挺大的,像换了个媳妇儿。”
李砚青擡起胳膊肘撞在他腰上,加快脚步往前去。
“哎哟!”梁野疼得揉着腰,追过去嚷道:“你等等我啊!”
李砚青的目光扫过热闹的人群,想找个最不惹眼的角落位置,谁知刚打算和梁野坐下,手臂就被一只有力而温暖的手挽住了,“哎呀李先生,坐那麽远干嘛?你也是!”梁妈指着梁野,“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还和我们分桌吃啊?一家人就该坐一起!”梁妈笑容满面,不由分说地拉着李砚青往主桌最中央的位置去。
李砚青像个木头人一样被拉着,不好意思拒绝,他回头看了梁野一眼,眼里都是求救信号。
梁野看着他妈不容拒绝的架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妈,他想坐哪儿就坐哪儿,您别瞎安排。”
梁妈也回头,瞪了儿子一眼:“我安排你啥了?从小到大不都由着你!”说着,又转过头,上下打量着李砚青,“换衣裳了啊?这身穿着,真精神!看着跟我家梁野也差不多年纪嘛,显小!”她越看越满意,笑得合不拢嘴。
李砚青就这样被“钉”在了主位。左边是热情似火的梁妈,右边是虽然无奈却下意识护着他的梁野,对面是梁爸,还有梁峰一家三口,再加上围坐一桌的苏晓丶刘婶儿丶老张等农场里最熟悉的人,近十双眼睛落在他身上。
似曾相识的场景。
李砚青耳根发烫,难为情地低下头,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光洁的瓷碗。他此刻算是彻底明白了,梁野那盯人看的功夫,是基因里自带的。
一桌人刚坐好,梁妈就拉着李砚青小声打听:“李先生啊,你和我家梁野认识多久了?”
“很多年了。”李砚青规规矩矩地坐着,像个回答师长提问的优等生,只是微红的耳廓泄露了他的不自在。
“是吗?怎麽从没听梁野提起过?这都好几年了才把你带回来给我们看。都快给我和他爹急死了!他哥也急,说是每次来农场,都见梁野臭着一张脸,跟谁欠他几百万似的,问他也不说,到底是咋了?”梁妈絮絮叨叨,随即又眉开眼笑,“现在好啦,我看他今天嘴角就没下来过,一直在傻乐。不不不……我意思是他不傻,就是爱笑多了,看着顺眼!”她话锋一转,又开始揭短,“不过啊,这臭小子性子急,炮仗脾气,一点就着,但在生活方面又细致得像个姑娘家,瓶瓶罐罐摆得比我还整齐,你别介意啊,他人不坏的,心眼实诚……”
李砚青维持着端正的坐姿,脸上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嗯嗯嗯”地应着。
“妈!”梁野听得头皮发麻,隔着李砚青,夹起一只卤鸡爪,“啪”一声甩进他妈的碗里,试图堵住她的嘴,“你能消停会儿,让人安静吃口饭吗?”
“给我干嘛?给你李先生吃啊!”梁妈瞪他。
“他自己有手!”
“你看他,一点都不会照顾人!”梁妈转头就对李砚青抱怨起来,随即端起那盘卤鸡爪,往李砚青碗里夹了好几只,“来,李先生,别理他,这卤鸡爪味道不错,你多吃点。”
李砚青看着碗里冒尖的鸡爪,急着在桌底下拍了拍梁野的腿,梁野叹气,又一只只夹进自己碗里,抱怨道:“妈,他不爱吃带骨头的,你能别瞎捣乱了吗?”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梁妈脸上带着歉意,立刻又转向一盘红烧肉,“这红烧肉没骨头,炖得烂乎,您尝尝这个!”
“谢丶谢谢伯母。”李砚青只能硬着头皮道谢。
席间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梁野和他爸聊起了农场近期的规划和明年的打算,父子俩偶尔因为意见不同争辩几句,很快又在旁人的打圆场中笑着碰杯。
酒过三巡,大家的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
老张喝得满面红光,举着酒杯,嗓门洪亮:“我老张眼睛毒着呢!早就看出来你俩不对劲!就上次,你俩上山抓贼,好家夥,小梁你小子恨不得把半个家当都搬上去,那背包沉得哟,我看着都嫌累!谁上山抓贼带那麽多东西?又是锅碗瓢盆又是冰箱的,肯定有问题!”
苏晓也在一旁兴奋地起哄:“就是就是!梁哥那段时间,情绪起伏比咱农场天气变化还快!动不动乐得不行。要不就黑脸,拿我出气!搞得我真是一肚子苦水!我猜就跟李先生脱不了关系!”
老钱眯着眼,慢悠悠地补充:“我记得有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呢,我起来喂牲口,看见小梁从李先生之前住的那间宿舍出来,鬼鬼祟祟的,见着我还吓一跳……”
期间,梁妈接住每个人的话茬,急着问:“然後呢?然後呢?!”听完就笑得前仰後合。
李砚青没辙了,扶额低头,看来吃瓜也是基因里自带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曾经被忽略的蛛丝马迹一一摊开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说着说着都哈哈大笑起来,甚至有人嚷嚷着当初差点就要私下开盘下注,赌他们这位脾气又硬又臭的小梁老板,到底要追多久才能把那位看起来高不可攀的李先生拿下。
这种亲密关系被直白地放到台面上讨论,对于梁野和李砚青来说都是破天荒第一次。
刚才还忙着替李砚青挡酒的梁野,此刻被这些“陈年旧账”说得面红耳赤,连脖子都泛着红晕,小麦色的皮肤也遮不住那份窘迫。他想开口反驳,嘴唇动了动,却发现任何辩解在如此确凿的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子,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啃着盘子里那块早已光秃秃的骨头。
李砚青也好不到哪儿去,镜片後的眼神飘忽,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从耳垂到脖颈都红透了,像熟透的虾子。
两人并排坐着,像两只被围观而蜷缩起来的雏鸟,只能默契地埋头吃菜,以此掩饰内心翻江倒海的羞窘。
生日宴闹腾得险些让人招架不住,空气里混杂着食物香气丶酒气丶汗味以及鼎沸的人声。李砚青借着上厕所的理由离席了好几次,倒不是反感,而是羞得不行,只能绕到後楼去抽烟,缓一缓。
梁野最终没能扛住老张丶苏晓等人的轮番敬酒,喝得醉醺醺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但神智还算清醒,嘴里嘟囔着“我没醉”。
散席後,李砚青扶着他,跟梁野的家人和工友们一一道别,半搀半抱着他,沿着灯光昏暗的小路往宿舍走去。
走进相对安静的长廊,梁野突然停下脚步,借着残留的酒意,手臂一伸,以壁咚的姿式对着李砚青,灼热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气喷在对方脸上,眼神却异常认真,甚至带着忐忑:“砚青……我把生日搞成这样,吵吵嚷嚷的,跟菜市场似的,你会不会觉得烦?不开心?”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爸妈正好说要来看我,加上今天生日,最近又新来了不少工友……我就想着,干脆借着机会一起热闹热闹,吃顿大锅饭算了。但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嘴杂的地方……”
李砚青仰头看着他:“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怎麽会讨厌呢?”
梁野露出一个带着醉意的笑,低头用发烫的额头抵住李砚青微凉的额头,依赖地蹭了蹭:“他们明天一早就走,工友我也放了一天假,明天农场就清静了,就我们俩。”
“嗯。”李砚青应着,伸手扶稳他有些摇晃的身体,“回去吧,你喝多了。”
梁野搂着李砚青的腰往前走,摇摇晃晃的,还不忘骂着在酒桌上揭他丑事的人:“那帮混蛋,老子要扣他们工资!乱说话!他妈的一个个……”
“……”
想起刚才吃席,李砚青的脸又开始发烫,明天都不敢踏出宿舍半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