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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泥沼与微光（第1页）

第1章01泥沼与微光

夜色渐浓，湿漉漉的草丛间，点点幽绿的荧光忽明忽暗。一双黑皮鞋深陷其中，泥浆裹满了鞋面，早不见出门时的光洁，只在草茎间，拖拽出一条泥泞的小径。

山间小路崎岖不平，加上梅雨季，路面被泡得稀烂，每擡起一次脚，都伴随着“噗嗤”一声令人心焦的轻响，在寂静的山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李砚青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麽狼狈过。

半小时前，他付了笔不菲的车费，从唯一肯开进这片山区的出租车里下来。导航地图上那个小小的“鑫鑫农场”标记点，此刻却像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

他在一个荒僻的十字路口停下了，趁着手机还有信号，他赶紧点亮屏幕，刺眼的光照亮了他紧蹙的眉头。

“鑫鑫农场……”他低声念着，手指焦躁地刷新着导航页面，“明明显示有路标……路标到底在哪儿？”

他把手机照明调到最亮，晃动的光束扫过灌木丛，虬结的树根，最终，停在十步开外一个歪倒在地的白色物体上。

他走近，用脚尖拨了拨，一块被泥浆糊得面目全非的路牌显露出来，“鑫鑫农场”四个字勉强可辨，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往右拐，顺着此路走到底。

李砚青弯腰，费力地将路牌扶正，当他直起身，顺着箭头指示的方向望去时，眼前是一条被浓密树冠遮蔽得更严实的小路，尽头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下意识地後退了半步，鞋跟再次陷入泥里。可就在这时，下个月那串令人窒息的债务数字，像一条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神经上。

没有退路了，一步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踏上了那条“走到底”的路。

穿过一片湿气更重的树林，脚下泥泞依旧，但前方终于透出了不一样的光亮。

几栋黑瓦白墙的三层小楼，突兀地矗立在林间空地上，灯火通明，却带着一丝与世隔绝的孤寂。

宽敞的前庭里，堆满了小山似的蔬菜，几个穿着胶鞋丶挽着裤腿的中年男女席地而坐，正麻利地分拣打包，动作熟练，透着一股乡间特有的粗粝气息。

见到此情此情，李砚青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感觉肺部重新灌入了空气。脚步，似乎也找回了一点轻盈。

就在这时，中间那栋小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矮胖丶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嗓门洪亮地招呼着打包的工人：“手脚麻利点啊，明早的货车可不等！”

“哟！刘婶儿！”一个剃着寸头丶皮肤黝黑的男人擡起头，眼尖地瞥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李砚青，立刻笑道：“今儿又有新来的？您老亲自出来迎啊？”

他故意把“新来的”三个字拖长了调。

刘婶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上堆起热情的笑，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来了来了！总算走到了！哎哟，这路可不好走哇！”她说着，用力朝李砚青的方向挥了挥手，声音洪亮得穿透了打包的嘈杂，“小夥子！这边！快过来！”

一时间，所有打包工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量。

李砚青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新来的珍稀动物。

“嘿！”另一个晒得黢黑的大叔指着自己，对着寸头男打趣，“我刚来那会儿也细皮嫩肉的，咋没见刘婶儿这麽热情过？”

寸头男上下扫了李砚青一眼，又扭头看看大叔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拉倒吧你老张！你那会儿顶多算个没晒透的白萝卜！跟人家这……”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又瞅了瞅李砚青即使在狼狈中也难掩的清俊轮廓和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最终咂咂嘴，“……没法比！”

“啥？！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叔佯怒，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李砚青感觉自己脸颊有些发烫，他尽量无视那些直白的目光和笑声，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跟着热情的刘婶儿走向旁边一栋稍矮些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