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野在原地站了两秒,似乎深吸了口气,重新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然後才转过身,朝着仓库的方向走来。
皮鞋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嗒丶嗒丶嗒”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刻意。
李砚青将这场从“惊悚片”开场到“滑稽剧”收尾的闹剧尽收眼底,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麻木。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荒谬的面试,拿到那份工作,然後,熬过这一年。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同样狼狈的深色衬衣,从仓库的阴影里完全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一步步靠近他的男人。
当梁野走到近前,看清灯光下李砚青那张脸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李砚青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停顿,但他无暇多想,脸上迅速堆起一个标准而疏离的笑容,他主动伸出手,声音清晰平稳:“你好,我叫李砚青。”
梁野的目光落在李砚青伸出的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虽然沾了点泥,却依然带着一种与这农场格格不入的优雅。他又擡眼,对上李砚青那双沉静却难掩疲惫的眼睛。
沉默像无形的网,笼罩了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几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
随後,梁野才缓缓伸出手,握住了李砚青的。
梁野的手心带着厚茧,温热而有力,与李砚青微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李砚青以为对方会例行公事地报上自己名字时,一个低沉而清晰的称呼,带着复杂意味,从梁野口中吐出:“好久不见,李总。”
轰!!!
“李总”两个字,狠狠劈中了李砚青!
他脸上的笑容僵死了,血液仿佛在倒流。
这个男人……是谁?!
他怎麽会知道?!他怎麽会用这个称呼?!
他知道自己破産了?他知道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李总,如今沦落到要在泥泞的农场里求一个糊口的职位?!他知道他现在背负着怎样沉重的债务?!
恐慌和一种被扒光衣服示衆的羞耻感将他淹没,窒息感扼住了喉咙。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将他此刻的落魄和狼狈照得无所遁形!
梁野似乎被李砚青剧烈的反应惊到了,他小心翼翼地抽回手,看着对方血色尽失的脸,试探性地又问了一句,声音放得更轻:“李总……您,不记得我了吗?”
“您丶您是……”李砚青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梁野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或许是了然,或许还有别的什麽。他微微抿了抿唇,说:“我以前,在您的咖啡店……打过工。”
“啊?”李砚青彻底懵了,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梁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李砚青此刻的狼狈,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剖开了李砚青竭力想要掩盖的过往:“大概……五年前?干了不到一个月。後来,您把我辞退了。”
“……”
世界仿佛失声了。
远处,那辆越野车嚣张的大灯依旧亮着,刺眼的光束穿透夜色,直直地打在李砚青惨白的脸上,映照着他眼中茫然和眩晕。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辞退?咖啡店?五年前?
无数模糊的丶穿着工服的年轻面孔在他混乱的记忆碎片里闪过,却没有一张能与眼前这张硬朗的脸庞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