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一天
江云疏觉得,今天真是麻烦的一天。
今天,她好像遇到了一件麻烦又诡异的事情。
清晨轻快微蒙的灰白天光下,入眼的一切,天上地下啊万物啊,光影朦胧清透,物与物之间的色彩明暗边界都被柔和光影模糊。
“沙沙……”枝叶摇晃,树上随风飘落下深绿叶子,在半空卷了又卷两圈落在地上,风又一吹,落叶又擦着地面往前滑行一段,再安静不动。
灰扑扑的鸟雀从前分明是胆小怕生,此时却一个接一个扑棱棱飞落在树下长椅扶手上,歪一歪头,随意蓬松着毛跟团子似的,蹦蹦跳跳,彼此间在长椅上时聚时散。
江云疏还瞧见了别人养的鹦鹉混迹其中。那鹦鹉平日凶得很,见了人就追着人咬,一咬就是个对穿的血窟窿,大叫起来又尖锐又震天动地的骇人,此时竟也跟着鸟雀蹦蹦跳跳,歪一歪脑袋。
还有……
长椅上,灰褐带白丶身躯四肢充满力量的大猫眯了眯眼睛,黄铜色的狭长眼睛霎时透着危险和野性。
橘红大猫胖乎乎肥嘟嘟,一晃一晃慢慢在长椅上走了两步又累得趴下。
脖子上系着黑色蝴蝶结丶长毛干净柔顺如丝绸的漂亮大白猫走来,眨着精灵般的海蓝色眼睛,小嘴仿佛勾着笑意,粉红鼻头动了动,轻盈灵动地瞬间跳上长椅,也眯了眯眼睛,趴在长椅上。
猫和猫,鸟雀和鸟雀,猫和鸟雀,竟然诡异地融洽在一方树下长椅上。
江云疏面无表情心想,就算此时半空再游来飞鱼,或是谁养的蟒和蛇跑过来,她也不会惊讶的。
但这些都不是最诡异的。
树下,四丶五岁的小孩冷着张脸,不疾不徐从长椅前走过,馀光里长椅身影刚刚消失,一个刹那间,她眼前一花,侧前方又出现了那熟悉长椅的完整身影。
“……”江云疏抿着嘴,黑漆漆眼眸也无波无澜地平缓眨动。
她目不斜视,却十分清晰地明白,先前跟着她的人都不见了,不知道在什麽时候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并且迟迟没有再出现在她身边。
这里是江家祖地啊,那些人也能突然就走丢了。
“果然很诡异。”江云疏面无表情心想,脚下仍然不疾不徐往前走,始终没停丶没有转头。
江云疏再次觉得,今天真是麻烦的一天。
今天,她好像遇到了一件麻烦又诡异的事情,一个麻烦又奇怪的人。
馀光里,那个人一袭与四周格格不入的黑色层叠绣花长袍,坐在树下长椅上,含笑注视她,时而安静宁和,时而唧哩咕噜说着什麽她听不懂的话。
麻烦。江云疏都没有理会,整个人端正地继续往前走。
树下灰蒙阴影里,江景渐坐在长椅上,身形向後倚靠在长椅椅背上。他身旁,鸟雀叽叽喳喳丶蹦蹦跳跳,大猫慵懒窝着丶时不时伸个懒腰。
注视着前方不断从右往左走过的小孩,小孩冷着脸,小孩容貌熟悉又有多年不见的陌生,江景渐眼神柔和,柔和中又难掩悲伤。
“江景鸢……”他不禁唤出声,“江景鸢,过来。”
又来,唧哩咕噜说什麽呢。江云疏不理,自顾自地往前走,好像非要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走出去,或是等到人来找……然而事实上,她也什麽计划都没有,就是没停地走。
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江景渐眼神柔和,含笑注视着她。
他笑着笑着,直到那小孩走到第五十圈,他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江景渐脸上笑容敛了敛,和她说:“别走了,走不出去的。”
江云疏不理,又不疾不徐走了个十来圈。
江景渐神色有些愕然,直起腰,伸手去拉她的衣袍袖角,用了点儿力将人牵过来,说了声“你这孩子怎麽呆呆的”。他又面露无奈,和拽到了自己面前的小孩说:“我们说说话,我就放你走好吗?”
不好。江云疏不语,并且转过脸丶侧过身,像是仍然想坚持不懈地往外走。
“江景鸢,你不会是个傻子吧。”江景渐莫名被逗笑了一下,又是感慨又是无奈地笑着说,“你再怎麽走也走不出去的,白费力气。我们说一会儿话怎麽了?”
你才是傻子呢。江云疏不语,但也没有再往外走的动作,正回脸,面无表情看着他。
顿时,面前陌生人眼神愈发柔和,抿着嘴露出笑,那一双墨色眼眸表面浮现薄薄水雾,薄雾一散,又如月下湖面波光粼粼,看着她,满含悲伤不舍。
他轻轻地喊:“江景鸢……”
听不懂。江云疏面无表情,心无波澜。
听着面前陌生人一遍遍喊“江景鸢”,江云疏平静心想,是认错人了吧。
她擡了擡眼,下意识想提醒他丶让他放自己走,但只瞬间,她又觉得好麻烦,他认错人了和她有什麽关系?
认没认错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说明人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吧。江云疏淡淡想,真麻烦,他自己认错人就算了,还要影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