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再一次强行召回京中,崔护一连三日前来探望越清宁,同她再三嘱咐,请岳父勿要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惹恼太子。
太子睚眦必报,虽已经记下了左。派之仇,但好歹小心些,至少不要给他机会寻事,待到他回来再行商议後事。
越清宁人虽听着他说话,但心好似不知道飘到了何处去。
她望着他,只瞧见他额角发间淡淡的一层光晕,如同清辉,将他整个人照得犹如魂魄一般飘忽不定。
心底那难以忽视的忧惧,叫她连自己作为未婚妻子该说的也忘了说,只拿着那双闪着潋滟水意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视着他。
“清宁,你这样瞧我,我又要舍不得走了。”
崔护说着,揽过她的肩,在她鬓发上吻了又吻。
他知道此行艰难,不过有大盛天国的名号在外,跟在身边的又都是训练有素的亲兵,只是押运倒是不算难事,难就难在到了术忽,如何同他们那个恬不知耻的国王交涉,于他而言,这才是天大的难题。
他自是看不上到处煽风点火,招惹事端的蛮夷之国,就算代表大盛真金白银的诚意前往也不是真心意图扶助。
但君有令臣不得不从,幸好萧衍还没登基,不然辅佐他那样的君主,更是忠臣良将的一生之耻。
在他的再三安慰下,越清宁心头的恐慌没有像往日一样洒溢出来,只不过这次,这将有恶事的预兆化作了一层浓霜,沉甸甸的在心底铺作厚厚一层,使人惶惑不安,胆战心惊。
最後一日的共伴,崔护像是察觉到了她一直坐立不安的心思,召了车马,带她前往庙会逛上一逛。
这日已是庙会最後一天,街两边的小商贩们陆续收摊离开,街边灯盏点亮的也不多,渐渐深蓝笼罩水天,两个人像是豁开雾气一样在水中行走。
两人自订婚开始总是聚少离多,这次匆忙回来,崔护身边连个小厮都没带。
眼见前头最後一家小贩收拾摊位要走,崔护连忙赶了上去,好说好商量着求了半晌,叫他给再做一个糖人。
越清宁远远的只能瞧见他指了指自己,向街边店家要了什麽,又跑回来,躬身下去向老伯拜了两拜,才终于叫他放下扁担,重新支起摊位。
黑暗中倏忽点亮了一束光,如同星火之源吸引着过往旅人纷纷侧目,而越清宁也跟着那光走上前去。
只见崔护手里护着一盏白烛,微微烛光被湖面上的清风吹得晃来晃去,在他脸上投下昏黄灯影。
而他始终未曾发觉自己脸上的小心翼翼,一直张开手掌将火光小心笼罩在手心,叫眼下被迫留下的摊贩能借着此光,把糖浆捏出形状。
越清宁瞧着近在咫尺的两人,和那烛火。
忽而生出无限眷恋,这是她对崔护从未有过的感情,哪怕已经定亲,哪怕互诉衷肠,在她这里,崔护依旧是无关于她心灵的外人。
但是此刻,灯影下闪烁的俊眉朗目变作绵绵春雨,越清宁从不知他还有这样一副柔情。
而这些心绪全都因她而起,叫她愁肠百结,无法再把自己摘得干净。
摊贩毕竟是老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出了一只小公鸡,崔护一手拿灯一手递给她糖人,要她咬上一口。
越清宁被他催着只好勉力咬了个尖角,舌尖上融化的甜味多少有些腻人了,不过她还是点头,夸赞道。
“师傅好手艺!这公鸡栩栩如生。”
咬的那一下正巧将公鸡羽冠撬了去,看着不像是公鸡,只像是只普通母鸡。
崔护眼见着缺了一角的糖人情不自禁笑起来,顺道便一擡手摸了摸她翘起的唇角。
“走之前见不着你笑,我在路上也要寝食难安。”
他默默转了个身站到临湖一侧,将湖面吹到她身上的风全部挡住。
他说:“清宁,不要为我担心,这次只不过是简单的公事而已,比起边塞的战事可要太平许多。”
越清宁也知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有些杞人忧天了,凭着他护国公府的名号在外,相信必不会出什麽大事。
看她终于点头叹出一口气,崔护笑着将人拢在怀中,隔去了外面的寒风。
她趴在郎君炙热的胸膛上,听他安稳沉重的心跳,犹感安慰,他怀中的温暖在夜幕下亦如暖阳,叫人畅然心安。
他说:“等我回来。”
越清宁擡起头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心底的忧心伴随他的身影渐渐化开,入荡水波,丝丝缠缠,她亦是重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