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好似偷瞧了她一眼,在她脸上看到的那股一如从前的执拗,仿佛什麽都没有变过,才悄悄安了下心。
他犹豫了一下,但却并非是因把这件事告诉她而犹豫,反倒是因她而做的戏。
他希望她看见两人的相同,同样慈悲的心怀,能教她更容易接受此事。
于是他装作犹豫再三,还是说了。
“我曾问过越凌霜的身份……你不要怪越尚书,是我有所怀疑,越尚书才同我交的底。”
“他说越凌霜本姓凌字,是我朝最大的那家凌姓。”
越清宁听他已然了解了雀鸣身世,悄悄的攥紧了两指,不知怎的,她似乎很害怕他们这些天家皇室知道他的秘密。
然而没有等她有所反应,寿王紧接着说。
“我叫人去查过,凌大将军死後,凌家满门都是被人谋害,当时先太子尸骨未寒,没有人操心凌家情形如何。直到我叫人去查,发现凌大将军的死因十分离奇,凌家老太公也在一夜之内暴毙而亡,这死状你有没有觉得在哪里听过?”
越清宁瞪大了眼,几乎和他同时说出。
“驸马!”
驸马当时也是同凌老太公一样一夜之间离奇去世,凌太公的事被说成是得知噩耗忧思过甚,但驸马当时好好的。
他的确与凌太公出于同一老师席下,二人关系甚密,当时听闻消息,还曾进宫为凌将军的死讨个说法。
可那夜他回来之後,也同凌老太公一般心悸而死,这便是蹊跷之处了。
她心里想到寿王曾经怀疑清远侯在其中的操弄,若真是他在下毒手,那太子岂不是雀铭的仇敌之一,而他上辈子竟然还在他手下效忠,做了那麽多错事!
雀铭,我该怎麽告诉你的好……
寿王见她脸色发白,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扶着她的肩淡淡道。
“此事只是个猜测,但我们离真相已经不远了,这件事……你来决定要不要告诉他,毕竟现在你俩夫妻一体。”
夫妻一体,这几个字压在她头上仿佛一座大山。
她想到前世的雀铭,或许到死都没有人告诉他真相,他一辈子被人蒙在鼓里,做了仇家一辈子的犬马。
可若是告诉他,他又要用什麽办法才能扳倒清远侯,仅凭那个并无实据的猜测吗?若是太子真的是皇帝亲儿子,又或者皇後真能笼络住皇帝,叫他连此事都不愿声张出去。
到时候等待雀铭的会是什麽下场?
她不敢想,亦不敢不想。
临到头,她才明白寿王说的非她不可是什麽意思。
只有她的话,雀铭才会相信,而也只有她来决定要不要告诉他,寿王才能把自己摘出去。
他到底还是皇嗣,行得一招好棋,将自己轻轻松松置于高地,恶事却要她来决定做与不做。
越清宁又开始恨他了。
恨他让自己做这个抉择之人。
临到出门,寿王扒过她的肩让她面对自己,越清宁正在神思里同自己斗智斗勇,因而也未对他的动作察觉到什麽不对。
而寿王紧紧箍着她的肩,定定看着她泛粉的唇瓣,有些心猿意马。
他本想再劝劝她,叫她不要自己一个人担着,将事告诉他,让他自己决定。
然现在看着她陷入愁思的娇靥,他忽而又不忍惊动她了。
而今,她是状元夫人,梳着妇人发髻,头上的宝石珠翠较旁人少了甚多,点缀的她容貌更甚引人。
寿王想说,若是嫁给了我,会叫你戴这麽少的头饰吗?
他虽不比太子,却仍有厚重的家资供她妆点自己,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从千金小姐转变到简素妇人。
不过至少戴在她腕子上的那支玉镯仍在,他伸手捏了捏就能感觉到其手腕上明显的环痕。
只要碧玉环还戴在她手上,一切都还有机会。
他没控制住自己,又向下一寸,想去握握她的手,而越清宁也是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
她心底装着事,因此也同他再没什麽好讲的,弱弱敷衍几句就此告辞。
临了寿王也还是没抓住她的手。
不过今日过去,她那样好的慈悲心肠,怎麽可能将此事瞒着她的夫君呢?
相信再过不了几日,她的第二个夫婿也活不久了。
寿王站在阴影下,看着那走在太阳地里疾行的背影,痴痴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