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陆近风结束工作回到家里时,已是凌晨,天空正下着中雨。在他一觉睡醒後,雨仍在下,转为了暴雨,陆近风原以为这场雨会持续一天,早早便去了李轩月家,没待一会儿,雨就停了。
他拿着一把一直滴着水的伞走进李轩月家,扫了眼旁边放伞的架子,视若无睹地将伞随意地放到一处,水流至边缘滴落在地板上,对于这种会让李轩月烦躁的微不足道的碍眼小事,他做得顺手。陆近风转身就当什麽都没发生一样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不一会儿,他犯困地躺了下来。
耳边的雨声逐渐减弱,陆近风出神地望着窗外,视物愈加模糊,最近那份困扰心情的不安定又钻着空子跑了出来。
近些日子,没多少人会在他面前提到白顺安了,连李轩月也不再多嘴。他和他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这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半月前,明明只是回到了近似半月前的生活,仍烦闷到无法忍受,息影的念头总会这些时刻不自觉地浮上脑海,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想,像是他所有一切,他所做的一切,都能沾上逃避的企图。
这回聚会李轩月邀请的几乎都是她生活上的朋友,大多没怎麽在一楼逗留,就去了二楼的放映室,里面正放着一部经典影片。
所以当陆近风睡了一会儿醒来时,虽然天黑了,雨停了,但一楼仍然只有他一个人。一觉睡得头昏,他听着存在于二楼的吵闹声,李轩月的朋友他都不算熟,不想又莫名去帮人宣传作品的他歇了上去的念头。
陆近风环顾四周,只觉得一场雨害得这儿的一切都是潮闷的,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桌上开封的红酒身上。
要不要倒满呢,陆近风拿起酒瓶时,脑海里不断盘旋着这个想法,在犹豫间,灯蓦然灭了,陆近风手一时不慎,红酒洒了些在桌上,他皱着眉将酒瓶放下,思考起了几种可能性,与此同时,面对突如其来的漆黑,他习惯性地去摸索开关的位置,走到一半,陆近风又起了离开的心思,转而换了个方向,朝门口走去。步行途中,骤然轰起几声雷鸣,几瞬白光闪过,这时,门开了。
可别是他今天撞鬼了,陆近风深吸一口气,心中一阵瑟缩,他压着心慌拿起书架上一本颇有些份量的书朝门口快步走去,玄关处的门敞开着,他仿佛看到一个黑影走了进来,陆近风忍住直接抛书的冲动,步履不停地离声源处越来越近,他都快要觉得那份雨後清凉的气味就要迎来,不过对他而言,一切还是来得太快了些。
白顺安刚走进屋中,对于屋中的黑暗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他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一个身影忽地朝他扑来,来不及闪躲,几乎是被迫式地接住了扑来的人。白顺安一个没稳住步子,由着地上蔓延的水迹一打滑,不可控地向後倒去,闷响一声,帽子砸在了墙上,歪斜地掉落在了地上。
猛烈的疼痛发散开来,倒在地上的白顺安头靠在墙上,些微地动了动身子,又被份沉重压着,白顺安发觉摔在自己身上的人没有任何要起来的打算,而他自己一时也无法就这样站起来,白顺安将手放在了倒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你受伤了吗?”
不敢出声的陆近风:“……”
谁能告诉他,地为什麽这麽滑。
一想到还可能是自己造的孽,陆近风更沉默了,他生无可恋地低下头,陆近风原本是想立刻站起来,却在闻到怀抱着他的熟悉气味时恍惚了,无意识地抓皱了面前的衣服,唤回他清醒的声音他听得明晰。
此刻陆近风当然清楚自己倒在了谁的身上,原本他还想爬起来骂白顺安一顿,但又觉得这样太不要脸了,还在脑海里设想了推开白顺安的情景,丝毫没留意时间的流失。
在白顺安再次提醒他时,陆近风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感受,留了个角落悄悄为此时的无地自容崩溃,转念一想,白顺安不是讨厌他吗,他就要这麽烦他。
陆近风的发丝不断扫在白顺安颈上,挠得痒,白顺安微仰了仰头,听着时而轰响的雷声,瞬息闪过的白光,他扫过被红酒染红了的地毯,白顺安的手就那样放在了那人身上。
陆近风注意到了白顺安的动作,好似在抗拒,他头低得更深了些,陆近风又想离开了,为解释心里这一连串的变化,他想着,或许是为了证明他对他还存在恨,再虚渺的恨,明明这样想着,身体却不受控地,愈发无力地躺在了白顺安身上。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氤氲在怀里,散过透着凉意的脸颊,当不安定被安抚,因心绪的此消彼长,生出了一种难捱的困扰。陆近风本来在此刻不那麽想要去思考,脑中又回想起了不久前砸下来的声响,所有的心思都被担心盖了过去,连背上那份难以忽视的隔着衣服传来的温暖也被抛之脑後。在想起身的时刻,在这沉默的黑夜里,他离他那麽近,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散不开的悲伤,他仿佛只身一人,脆弱任性又懵懂地出现,陆近风突然开口了,似呓语的话音,轻若一声叹息,他说着未经思考的话语,藏匿在最深处不轻易视人的感受,“我不快乐。”
一时的松懈拖出了他虚弱的精神,陆近风一惊,心脏疯狂跳动起来,紧张与无措快要镶嵌进他的身体里,陆近风感受到放在自己背上的手一僵,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脸上尽充斥着秘密被识破被拆穿的难堪。
他不能再待在这儿,是什麽催动了他说出了这麽不计後果的话,脸上泪欲流,袒露了他都未醒悟的内心,想法强烈地驱动着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想要离开,在白顺安眼中留下了落荒而逃的背影。
……
陆近风失神地走下台阶,後悔的情绪持续地发酵,嘲弄着他此时岌岌可危的心神。身後由远及近地传来脚步声,有人正向着这方跑来,忽而一阵风,他身上一重,陆近风刚一回身,迎来的力压了上来,有人揽住他肩,紧紧抱住了他,他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仰头靠在了那人肩上,晃着身子退了半步,摇摇欲坠地行至台阶边缘,终于稳住了步子。
他双手无措地停在半空,心中悸动,为这熟悉的温存。
他试着向後,白顺安身体前倾,碎着步子走下台阶,抱紧的双手未松半分,他们站在了同一台阶上,过分拥挤地抱在了一起。
陆近风不再仰头,颈上传来的力让他垂靠在了白顺安肩上,由着白顺安整个人依靠在了他身上,那双停在半空的手,晃着晃着,安放在了白顺安背上。
远处雀鸟飞过,糊成一团的两人随着逐渐拉近的镜头,在枝叶晃动的清晰树旁,路灯下的两人聚焦了起来,紧紧相拥微微颤动的身影,“咔嚓”一声,一张照片就这样被拍摄了下来。
陆近风抱紧了白顺安,在惊慌之下,逞强背後的愉悦伴着那份散不开的悲伤一同漫了上来。
这算什麽,喜欢吗。然後呢,爱吗。
晚风吹拂,他垂眸沉思,暗自窃喜。
他明白,他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