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续整理行李的手没停,眼睛慢慢地落在祝仁德身上:“宁心阿姨?”
祝仁德嗯了声:“宁心当时在我的工厂上班,先在后勤干,后来考了会计就去财务科了。”
“人长得漂亮粤语又好,唉,就是那个病也去得太快了。”
他招呼沈续:“再来点水,料有点稠。”
沈续依言倒水。
“我家公司传到我这是第四代,那个时候我还没接手公司,还叛逆地要跟女朋友私奔,被家里从机场拖到家里,换了身黑西装直奔灵堂。”
“汤靳明冲我鞠躬,对我说谢谢您来参加吊唁。”
“说真的,汤靳明这小子挺不容易的。”
祝仁德嘴上说着,手没闲着,搅拌好便将饵料抛出去打窝,并帮沈续的钓竿装上新鲜幼虫。
他就着岸边的水洗手,请沈续一块坐。
“宁心来公司应聘,说是孩子他爸死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我妈当时觉得母子可怜,每个月还给她放亲子假。”
“后来丧葬费厂子里打算全出,没想到汤靳明背着书包来办公室,抖了一百万说自己有钱,还想把厂里给他母亲垫付的医药费全部还清。”
祝仁德一拍手,越说越激动:“竟然是那个港商的儿子,你说这,你说这!汤连擎谁不知道,行业大佬。”
沈续调整脚边的钓竿,从手推车里抽了瓶矿泉水,旋开瓶盖抿了口,干涸的咽喉终于稍微湿润。
只是祝仁德忽然不说话了,他不禁抬眼。
祝仁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怎么了?”沈续疑惑道。
祝仁德:“你对汤靳明没有别的想问的吗。”
沈续不理解:“为什么要问他。”
“据我观察,只有聊到汤靳明你才有反应。”祝仁德毫不避讳自己的发现,想装高深莫测,但似乎又对自己很满意:“我做生意这么多年,看人还是准没错的,你和汤靳明这小子有矛盾。”
“汤靳明说你是他朋友,都是优秀年轻人,有什么矛盾不能说穿。”
“有矛盾很正常,说不通也很正常。”沈续没有否认,只是就事论事,回答他这句话的字面意思。
祝仁德叹息:“我和我妈吵架,年轻叛逆许多年,现在她病重,我只后悔为什么不能跟她提早交心讲清楚。”
“现在她也老了,又有心脏病,每天唠叨‘活不了多久啦’之类的话。”
男人苦涩地冲沈续笑笑:“所以见谁有心结,都想试着缓和,起码十几年后不会后悔。”
沈续握着水瓶的五指收紧:“……”
生老病死无可奈何,母亲带着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最终也会先孩子抵达世界之外。
“不说了。”祝仁德情绪低落地抹了把脸,简单整理心态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钓鱼的伟大事业中。
半小时后,他们收获了一条——
一个装满了什么的黑色塑料袋。
“水库还乱丢垃圾。”
祝仁德取来小刀,嘟嘟囔囔地划开一道口子。
刹那,刺鼻的腐烂气味扑面而来。
看清楚那其中是什么后,沈续脸色骤变,拉着祝仁德后退几步,两人面面相觑,祝仁德呕地一声跑到草丛边哇哇吐起来。
沈续冷道:“报警吧,祝老板。”
……
市区距离水库有两小时的漫长车程,先联系水库管理的工作人员,驱散围观群众,沈续与祝仁德得留在原地等待警方。
跟着警车一道来的,还有祝仁德的代理律师。
汤靳明身着笔挺西装,还是像那天在医院前出场,一派精英作风,慢条斯理地来到沈续面前。
他勾勾唇,伸出右手。
摊开,掌心是一小瓶清凉油。
“不错啊,初次跟祝老板出渔就没有空军。”
“钓了个——”
他丝毫不带避讳地回头,直勾勾地看着那袋碎尸。
“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