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洗扭头叫下人来:“告诉那厨子,他不用走了,要谢就谢林大人。”
林佩习惯了陆洗对他的表面恭顺,突然被质问,就像吃惯细粮的人突然被喂了一颗仙人掌。
他第一次承受来自陆洗的压迫感。
“林大人,黑是黑白是白,我虽也敬重吴老丞相,但十五朝会,我仍会尽全力争取重审案情。”陆洗道,“既然没法谈拢,你我就各凭本事。”
堂前的风转了方向,护花铃由西向东斜,叮叮响动。
林佩起身告辞。
他以为陆洗不会再对他客气,不想出了万木春,陆洗居然还陪着他,陪到陆府大门门口。
街道两旁杨柳飘飘。
林佩转过身:“陆大人留步。”
陆洗看了看街景,抿一下唇,又笑道:“今晚我确实有些躁郁,对不住。”
林佩道:“别,是我不通人情。”
陆洗道:“知你对事不对人,相比于勾心斗角,我更喜欢像这样彼此坦诚。”
林佩道:“这是什么说法?”
陆洗道:“我从小不怕打骂不怕忍冬挨饿,只怕被人看不起,你若明着把我当对手,可见你至少是尊重我的,这就够了。”
林佩坐上回程的马车。
他听车夫说,陆洗仍在门口目送,直到街口拐弯看不见为止。
东长安街,两侧石柱灯台照亮路面。
林佩远远地看见自家门前停着另一架马车。
马车上装饰着的二品间金饰银螭绣带,让他一下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于染。
这人兴许还不知道他方才和陆洗见过面,但按此情形,应该是给自己下“通牒”来了。
通牒
林府偏堂摆着桌椅茶几。
于染坐在椅子上等候,又高又瘦的身材让他的衣袍显得格外宽松。
他身侧还站着一个十二岁左右的身穿布衣的少年。
林佩迈进屋。
“林相。”于染起身行礼,然后回过头拉少年的胳膊,“怀生,给相爷磕头。”
林佩还没来得及阻止,少年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下了,拉都拉不起来。
——“求相爷还我族清誉。”
叫怀生的少年面色很白,撑着地面的两只手在微微发抖。
他是郑知州的儿子,案子发生之后他改了姓,跟随母亲搬到于染给安排的地方居住。
林佩道:“齐光,你快让他起来,我不能受。”
于染道:“我也劝不动他,他不想去国子监上学,他只想要一个名字。”
林佩对这样的场面一向避而远之,因为除了待遇补偿,他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心神去照顾某一个人的情感,当这人就跪在面前,他会感到无力和哀痛。
他叫府中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厮陪着怀生,然后请于染到屏风后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