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得到好处,心中五味杂陈,自是喜爱珠宝,却又隐隐为家人安危担心。在飞蓟堂的利诱威逼之下,她最终选择听从,如其所愿对塔宾吹起了枕头风。
塔宾想哄爱妾开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还贪财,早就看不惯隔壁鞑靼截断与阜国通商的独石官道,正思量,不想阜国新上任的右丞相陆洗如此慷慨,不仅如约开放辽北海关,还专门为两国重修广宁古道,足见互市诚意,于是他转变态度,力劝阿扎亲汉。
“这是塔宾大人亲笔书信。”陆洗把一道木牒放在桌上,“他将派长子托托前来朝贺,先前咨询于尚书正为此事,纯种马匹价格不菲,税率定多少得听户部的建议才是。”
于染笑了笑,再次递上文簿,道:“我这都算得清清楚楚的,广宁共开市三处,若与兀良哈谈拢,每年关税可添八十万两,其中马匹税按三十抽一。”
陆洗收入怀中:“听到了没,于尚书要打马吊。”
于染道:“啊?”
飞逸道:“听到了。”
于染道:“不不不,这和马吊牌有什么关系,我是说,既然开市,务使客商有利,夷价无亏。”
这里还在扑腾,那里刀俎已落。
宋轶接着给于染举了一个例子,譬如马匹可以分为上上、上、中、下、驹五等,若在给马分等级的时候动手脚,则很难被查出,行话叫“牵马钱”。
“互市是对兀良哈的笼络和安抚,也是互利互惠,国库拿大头不必多说,但在座的各位也都付出了心血,不能饿肚子。”陆洗摸着手上那颗鸽蛋大小的翡翠,做主道,“牵马的钱,塔宾那里回三成,工部二成,户部二成,地方兄弟们二成,陆某人拿剩下的就当跑腿。”
董颢点了点头。
于染的脸涨得通红。
宋轶笑道:“于尚书,你在户部十年,别装了。”
于染摆摆手:“不是装,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势居不在力耕,似陆相这样的手笔,于某人也算是相见恨晚,倘若之前朝廷有一半的胆魄,国库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亏空。”
陆洗请几人安坐,接着讲与瓦剌的交涉过程。
平北朝贺(二)
瓦剌可汗额鲁特常年在阜国和鞑靼之间摇摆,有时和鞑靼合兵扣关,有时又私下向阜国求和,只为借哈密古道通往西边的古官路驼道。
陆洗在多方打听,细细琢磨之后,决定对额鲁特生性多疑这一弱点出手。
额鲁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主张联合鞑靼对抗阜国,而小儿子崇尚中原文化。
陆洗招募了一批细作,令其潜入瓦剌各部散播流言,说额鲁特的大儿子与鞑靼汗王来往密切,双方私下已达成协议,若今年合力攻破阜国边塞,鞑靼汗王将助大儿子取得瓦剌汗位。
额鲁特年事渐高,本就对权位交接十分敏感,正这时又收到了一封来自阜国的拆了封的国书。
国书拆封涂抹其实是陆洗刻意为之,然而额鲁特疑心过重,认定是大儿子所为,连夜将大儿子禁足,令拥护小儿子的族人密儿纪去平北朝贺。
大儿子为表忠心,只得依照额鲁特的意思去鞑靼领地抢回三百只羊和五十口人方才得到谅解,却也因此彻底得罪鞑靼,难成气候。
夜空烟花绽放,窗前时明时暗。
陆洗的目光最后落在鞑靼境内。
他重修哈密和广宁两条古道,正是为西联瓦剌,东联兀良哈,共同向蒙古中部的极具野心的鞑靼汗王鬼力赤施压,逼迫其撤回骚扰阜国边境的军队。
不料鬼力赤听闻瓦剌和兀良哈的动作之后也派出了使者往平北朝贺。
宋轶道:“大人,鞑靼使团据悉已入独石道。”
陆洗喝一口水,点了点头,神色仍不轻松:“鬼力赤年富力强,野心勃勃,近来多次出兵试探我国边境,这样一个人不该如此客客气气地对我们示好,要时刻提防。”
飞逸道:“大人,我们随时听候差遣。”
陆洗道:“好,先这样。”
圣驾于下旬抵达平北府。
微风拂过城郭,金色梧桐叶摇曳。
远远可见城门的重檐歇山顶,角楼、瓦当、角髻等装饰层次丰富,红漆墙,金琉璃,石匾额上用篆书雕刻正顺两个大字,整体气势宏伟,规格与京城相当。
平北布政使张济良带领各州官员迎接皇帝和太后的驾临。
平北都司指挥使董成把军队留在城外,只身一人在护城河一带恭候。他是董嫣的侄儿,战时指挥地方军作战,平时负责探查北境情报,保卫辖区安宁。
“平北府虽暂是行在,往后定要立为北京。”董嫣看着递来的规划图,神色悦然,“希望各位同心协力办好九月十五的大典,回朝之时,皇帝和本宫方能说服百官。”
陆洗与旧部打了个照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实地去看接待各国使团的馆驿和营州仓库。
佳期将近,东直门馆驿已陆陆续续有使者入住,附近开起民市、钱庄和马号,有二弦琴悠扬,奶茶飘香,异域风情渐浓。
陆洗私下约见兀良哈使者托托、瓦剌使者密儿纪,就之前沟通过的事项深入交谈,不日敲定细则。他早先也打听过几人的喜好,以珠宝美人相赠,两边都感到十分愉悦。
陆洗接着拐到营州仓库。
营州库前,各使团成员驱牵马往来,皮箱堆积,锁链哗啦作响。
通译高声传话,库吏匆忙登记,胡语混着汗膻味在暮色中蒸腾。
礼品繁多,将带到大典之上展示的只是一小部分,其余就地囤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