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中他留给自己的话语,清晰无比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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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天已经很黑了,卞可嘉刚刚借着最后的天光,按照框板箱中的说明手册,将新式发动机换在汽艇船上。
他现在将船停泊在一个倒塌的建筑掩体下,他的船不会轻易被外面找到,而他则进入了这栋早被废弃的人类建筑中。
夜晚的海洋太冷,他需要保暖,以及如果可能,寻找一些补给维持生命体征。
这一片他逃来的区域,是镇中最早被海水淹没的住宅区,如今无人驻扎,房屋年久失修,已经非常荒凉了。
卞可嘉带着手电,但是他不敢打开。
他需要藏好自己,在黑暗中的照明,无疑是将自己的方位暴露无疑,此时此刻,他不想被任何人所找到。
人类与海洋生物的大战已经打响。
他能听到遥远水面上的警报和鸣笛声,听到偶尔划破寂静的枪-火,听到人类恐慌绝望的惊叫,和海洋生物受伤时的哀嚎。
卞可嘉小心踏过开裂的地面,这座废弃的建筑里,墙壁布满霉斑与水渍,因为被海水侵袭而下沉,地板呈不自然的弧度,仿佛整栋建筑正被无形的力量拖入地下。
绕过客厅翻倒的椅子,还在桌面上见到了几份泡烂的报纸,油墨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他没有在卧室停留。
唯一的卧房,锋利的镜面碎片砸落满地,而床单上有一大片人形的绿色污渍,那大概是某种深海生物的分泌物,昭示着在此躺下的人再曾未起身。
这里已经被遗弃很久了,卞可嘉没能找到食物和清水。
他小心地在前厅找到一把还算结实的椅子坐了,安安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等待第一丝天光冲破云层,照亮水面的路,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冲向这个城镇的边界。
窗户还勉强完好,隔绝着夜晚的冷风和雨水,玻璃上凝结着厚重的盐晶与水雾,偶尔能看到外面扭曲的影子闪过。
在黑暗中呆久了,卞可嘉也无法确定,那是否只是幻觉。
卞可嘉一遍遍提醒自己,他要清醒地出去。
他早就为这一日的逃跑,做出了周密的计算:日记上借由工作探明的路线,即使失去记忆,他也排除了一个一个错误答案,找了最有可能逃出去出去的路。
这段时间卞可嘉一边应对着“荆”的所求,予取予求,温和柔顺,好像早就死心认命。
“荆”没有察觉,卞可嘉其实从未顺服,他一直在筹划着最后的逃离。
如鱼渴水(20)
凌晨三点,微弱的日光从海平线上出现,播撒在这座被海水淹没的小镇上。
能见度依然有限,但这样的亮度,已经足够人类的双眼分辨出哪里是水面、哪里是建筑。
现在是最好行动的时间。
等到天再亮一些的时候,从远处哨所高楼,就可以看得见这一片水域上所有的船只了,那么他的行踪也会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