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本地方言的很多词和普通话也差不多,就是声调不太一样,只要说得慢点也能听个大概。
有说今年霜打得好,来年开春洋芋大的,也有抱怨一年养个猪崽子出来,几天被儿女分吃干净的,还有愁儿子三十好几还在打光棍的,甚至有对自己邻居娶了个大两岁的老婆感到惊讶的……
周千龄听着听着便没了趣,阖着眼皮打瞌睡。
无聊的县城,无聊的话题,以及…无聊的人。
大巴扑腾扑腾地驶了五六个小时吧,终于到了镇上,周千龄被母亲叫醒。
“师傅,刹一脚。”
司机闻言停了车,周千龄看向路边,不远处停着一辆灰黑的白色面包车,看到大巴车门打开,面包车上下来一个妇女,和自己母亲有些像,应该就是姨妈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姐,你总算到咯,我们都等一个小时了,还以为你们今天怕是到不了哩。”
说完,车上又下来一个男人,跟周芳打过招呼後问她们行李箱在哪里。
“後备箱蓝色那个。”周芳倒是不介意使唤妹夫,转头跟周千龄介绍道:“这是你三姨妈和三姨爹。”
周千龄有礼地问好,跟着她们坐进小面包车,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乘客和一个司机时,周千龄一愣,又扫了眼外面的“限载5人”,接受尚且良好地坐到後排。
超载两人让空间异常狭窄,周千龄最後只能起身佝腰站了一路。好在,目的地离镇上不远,听姨妈说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
不过连大巴都开不进去的村寨多是处于偏僻的高山上,泥巴路打滑不说,比之前的路崎岖陡峭了不少,周千龄被晃得胃里翻腾,脸色泛白。
“遇仙弯的两个,到了。”司机刹车,先前坐车里的一对情侣便开门下了车。
忽然的刹车让周千龄胃食倒流,强行闭住喉咙发现无法阻止呕吐欲,她推门下车捂着心口呕酸水。
擦擦泪,周千龄活动着四肢,呼吸新鲜空气缓解晕车症状。
“快到家了。”周芳给女儿拍着背,下定心丸。
“小龄晕车啊?”姨妈下车,让姨爹跟司机先走。
“没走过这种路,不习惯。”
周千龄也不是矫情,身体状况不允许她也没法。反正车已经走了,几人也不急,站在池边都缓缓。
这条路是个左拐弯,右侧是座山,路边有道约三米的土墙,上面便是人家户的地,再往上坐落两三间瓦房。路左侧拐弯内是个不大的水池,水面结了层薄薄的冰,立着几根枯杆残叶,想来应该是个荷花池。
遇仙弯。
周千龄望着池边枯败的柳条,猜测着这几个字背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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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仙弯村和老家相邻,几人步行十来分钟。看到路边立着的石牌,周千龄这才知道自己老家叫什麽。
老蛙村。
比一路上遇到的鸭脚爪村丶堆屎镇好听。
进村後,路边的建筑多了起来,除了老式的青瓦房和上年头的小平房,也能看到敞开门卖东西的杂货铺和猪肉摊。
“两母女怕都饿了,来们先随便吃点垫垫肚皮。”三姨妈热情招呼着,先几步走到土路对面,进了一家店。
周千龄擡头,看了眼苍蝇馆子上的招牌。
妹来砂锅羊肉粉。
二人昨天就吃了几口面条,现在确实有些饿。
“小龄来看看要吃哪样。”
周千龄扫了一眼墙上的菜单,要了碗小份羊肉粉,坐到姨妈对面。
店面不大,分了厨房区和用餐区,用餐区仅勉强摆了张圆桌和一排靠墙细窄折叠桌。
“要辣不?”
里面传来一道询问,声音清柔,像古琴耐人回味的尾音。周千龄擡头往取餐口看去,只见到晃动的马尾尖儿。
“两碗特辣,一碗微微辣。”周芳了解妹妹和女儿的口味,又补充道:“微辣那碗不要葱。”
说完,周芳继续跟妹妹话家常。
周千龄收回视线,无聊地掏出手机,已经只剩百分之十的电量,信号也由4G变成了2G。她点开常用社交软件,等了半天加载不出来後,锁屏放到一边,撑着脸无聊地描绘桌上的纹路。
几分钟过去,挡帘被掀开,周千龄懒散地擡起眼皮,待看清那人样貌时,指尖不由扣了扣木纹。
女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二十六七的样子,面容白净清秀,剪着齐刘海,留了两绺龙须,是一几年流行的学生发型。虽戴着围裙,但也能看出衣服是前几年时兴的毛领黄色长款羽绒服。
大概是周千龄的打量太过肆意,女人顿了一瞬後垂下眼皮阻断两人的对视。
“微辣。”她放下碗,说了两个字便转身回到厨房区。
周千龄起身要帮忙端剩下的,被周芳拉住笑骂:“那是砂锅,直接碰得烫掉一层皮。”
周千龄只得退回来,隔热垫上的砂锅内还在咕噜噜滚着水,她抽了双筷子,用尾部把砂锅勾到面前,一股奇怪的味道钻入鼻腔,似乎是薄荷的清香。
周千龄过去没吃过羊肉粉,但她有预感,或许以後的自己会爱上这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