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给舅舅的时候才15岁,那时舅舅已经年近30。
八千块换来一座哭泣的花轿。
周千龄说不上来现在这样的日子对她算不算好,如果有选择,大概没人会选择这样的人生。
尽管如此,林悦也坚强地过了下来。当然,她并非特例,甚至都算不上遭受苦难的妇女,她只是山里再平凡不过的女人之一。
人们都说:习惯嘛,习惯就好了。
林悦习惯任劳任怨,并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予孩子们关爱。
比如手指开裂也要给几个孩子洗衣,做饭时七岁的大女儿能笑呵呵坐在旁边看电视,老幺想吃糖果她会买三根等等。
但是当资源有限的时候,她也会习惯先紧着小老幺,就像她一直让着弟弟那样。
一代的女人被迫染上“习惯”这样的病,便会传染给下一代的女人,代代相传,无穷无尽。
周千龄叫大女儿拿两个碗过来。
林悦猜到她要做什麽,急忙解释道:“一会儿就吃饭了,她们不爱吃这个。”
“我吃不了这麽多,之前吃个小半碗就饱了。”周千龄笑着回道,一人夹了一筷子到她们碗里,又倒了汤水进去。
小老幺见状也想要,大女儿把碗推过去,被周千龄挡住,她看着老幺还没吃完一半的餐盒道:“还剩这麽多,吃不完要打屁股的。”
小老幺哼哼唧唧,周千龄看着林悦好笑道:“妈妈可要秉公执法,谁剩下就要被打屁股。”
“对,对,秉公执法。”林悦笑呵呵地应和,这件小事就这样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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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当天,几个大人带着四五个小孩浩浩荡荡地往深山出发,就连嫁到其它镇的四姨妈也赶了过来。
周芳和三姨妈拿着镰刀在前面开路,周千龄丶四姨妈和林悦则扛着花圈丶纸幡丶香烛丶纸钱等祭祖用品,小的那几个每人或背或提着食材。
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视线,好些人远远站在庄稼地里凑热闹,随地吐着口水,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麽。也有些认识的村民上前打趣:周芳还是比小老六能干,光宗耀祖还得靠大姐。
周千龄听不出话里真假,但见母亲只是笑着,也就没有多言。好在出了老蛙村後,看热闹的人渐渐地没了。
进山的路前两天工匠们才走过,所以倒是没费什麽劲,只砍砍枯枝杂草,象征性地扔几串鞭炮就到了。
舅妈家背後就是坟山,但早年间人们为了躲匪,都住在山顶,所以祖坟也多在深山老林里。
几姐妹在石碑前点上香烛,摆好贡品,又磕了几个头,就开始搭竈生火做饭。
周千龄不懂这些,就帮忙在旁边递个东西打下手。
三姨妈砍了干柴,把周千龄拉到一边,小声道:“别管了,去陪陪你妈。”
周千龄回头看,周芳跪在一座翻新的坟前,点完香後郑重地拜了几拜,膝行到老旧的石碑前,将香认真地插进香炉里。
周千龄上去,跪在她旁边,点香磕头。
墓碑上的卒年为:2009。
享年54。
这位就是她的外婆,不过,周千龄管她叫奶奶。
“我今年54岁,而我妈……”
周千龄拉过母亲的手,像她安慰自己一样,拍拍她的手背。
周芳不喜欢说自己的事,周千龄所了解的信息还是从父亲那听说的,只知道母亲能顺利读大学多亏了奶奶。
周芳长叹一口气,“你奶奶估计是因为我才亏了身子,可惜没能让她享享福。”
“没见过这麽犟的,叫她搬到我们身边方便照顾,就是不听,说什麽习惯在农村,大城市过不惯。”
“其实就是怕你外公赖上我,吸我的血。”
“你奶奶啊,真的是天底下再难找的好母亲。”
周千龄安静听着,偶尔宽慰开解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