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奉雪听了这话,想起来一事,寒尽好像一直不喜欢与天命有关的东西,天命择剑,他偏不修剑,天命生疾,他剔骨祛疾。
奚奉雪想了想道:“其实你如果定不下来,还有一个办法,我和爹可以去信徽山,先与徽山的老太君议一议这事,日子不着急定,终归彼此间有个说法,这样一来,日后你再想接近她,倒不必这么费心陪着她去找溯荒——自然前提是她肯答应。”
奚琴低头思索了一阵,忽地弯眼笑道:“好啊。”
“可是……”奚泊渊忍不住跟奚琴说实话,“姜遇那个脾气,八成不会答应吧?就说你犯骨疾这几日,跟你同路找溯荒的几个,多少差人来探望过,她人就在伴月海,别提探望了,问候都没问候一句。”
“哦,可能她对我没那个意思吧。”奚琴满不在乎道,“这不是很正常么,反正没什么人会真地看上我。”
奚泊渊只当他又在说鬼话。
这些年奚寒尽招来的蜂蝶能从奚家驻地排到春神花池畔。
这时,一只传音玉鹤飞进厅堂,驻地外的仙侍禀报道:“家主,少主,有人来探望琴公子。”
奚琴懒散地站起身,朝自己的屋走去,一边回道:“哦,不见。”
玉鹤那边停了一下,换成花谷的声音:“琴公子,来人是徽山姜家的三小姐。”
奚琴的步子一下顿住,他回过头,诧异地朝厅堂外看去。
自在意(三)
奚家在驻仙台的驻地叫做“兰溪”,像一座俗世庄院。
庄院的入口处有一个偌大的花园,园内小桥流水,假山奇石,阿织刚到没多久,驻地中很快迎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请她去里面说话,阿织拒绝了,说只见奚琴一面就好。
她在流水畔的亭中等了一会儿,奚琴就出来了。
他今日穿着奚家的家服,霜白长裳外罩月白披风,襟口与袖口都绣着栖兰花暗纹,长发用玉石松松束了,看上去清贵又闲散。
看到阿织,他笑了:“花谷说仙子来看我时,我还以为我听错了。”他一步迈入亭中,“这一路过来,我都在想,仙子怎么会来?”
阿织抬目看他,可能是病还没好,他看上去没什么血色,但精神好像不错。
她伸出手,递出一个玉匣:“给你。”
奚琴讶然看她一眼,接过玉匣,玉匣里有一条式样有些繁复的冰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方一触手,一股温润的凉意便随之流入他的指尖,慢慢扩散至他的心脉。
那日因为需要浸骨,他在古神库随手拿了个东西就离开了,几日过去,倒是忘了问阿织挑了什么,眼下她忽然多了一个这样的宝物……
奚琴笑了一声:“自己的玉尺坏了还没修好,去古神库倒是先给我挑宝贝。”
他把冰链一收,看着阿织:“为什么?”
阿织十分坦然:“我的确想在古神库里挑一件称手的灵器,把你的剑还给你,但是,看来看去,没有灵器比你的剑更好,因此挑了这条冰链作为回礼。”
奚琴听是她决定用剑了,问:“可以拔剑出鞘了?”
阿织道:“不能,但是‘斩灵’好用一些。”
“你怎么知道它叫‘斩灵’,它告诉你的?”
他记得赠她剑时,不曾提过剑名。
阿织没答话,非常郑重地摊开手,幽白的灵剑便在她掌心幻化出来,阿织看着它,轻声道:“你叫什么?”
片刻后,剑鞘上慢慢浮现出“斩灵”二字。
灵剑认主后,很少会对其他人有所回应,更不会告知自己的名字,除非——它真的很喜欢现在这个执剑人。
奚琴诧异地一挑眉,问阿织:“仙子明明很招灵剑喜欢,却不能拔剑出鞘,这是为什么?”
阿织摇了摇头,她也不知。
斩灵似乎有点生奚琴的气,觉得自己明珠蒙尘,被搁在藏宝库里多年不被启用,在阿织手上只待了片刻,很快躲去她身后。
然后奚琴就看到,阿织笑了一下。
这笑容非常浅,几乎不着痕迹,应该只是为着斩灵躲去她身后的这个举动弯了一下嘴角,但奚琴看得出,她是由衷地高兴。
这么喜欢用剑?
伴月海是由数座孤峰组成的,千丈高峰上寒风本该凛冽,然而穿过乾坤四方法印渗透进来,风也变得徐徐,阿织惯穿一身青裳,身上没有任何多余装束,然而此时此刻,她只是佩上一把剑,青衣随风拂动,她整个人就变得不凡起来。
也许她本该不凡。
奚琴忽然想起那时在长寿镇,溯荒第三次灵袭,她带着剑,于月色一起跃上清空,身影翩然如惊鸿,令他心惊。
能一剑贯穿凶妖,能持剑接住溯荒灵袭,能施展灭魂术。
奚琴忽然觉得,自己对她的好奇已不单单因为溯荒印的渊源,他真的很想知道,她究竟是谁?
他没作声,慢条斯理地倚着亭中美人靠坐下,仔细看了看阿织给的冰链,试着把它戴上,顺口问道:“无支祁今天没跟着你?”
阿织迟疑片刻:“我没让他来。”
奚琴动作一顿,抬眸看她,忽地笑了:“哦,你是怕他吃醋?”
冰链上有三个指环,分别套在中指,拇指和尾指,指环下各有一条链子,一同连向手环,手环固定在腕间。链子的形式仿佛人的经脉,一旦戴上,温润的凉意便徐徐不断地涌入身中。
冰链的色泽映在奚琴桃花眼底,他漫不经心地说:“无支祁好奇心重,你去古神库一趟,他虽不至于厚着脸皮让你给他挑宝贝,但你究竟选了什么,他八成要刨根问底,如果他知道仙子精挑细选都是为了我,只怕要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