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四周,倒在地上的女帝仿佛被抽走灵魂,表情呆愣,道:“可你重生了,你没有毁容丶身体没有残缺,难道仅仅只是前世带来的记忆就要让你放弃生命?许多人妄图回溯过去,改变命运,多少人求之不得,可给你重生,真是浪费。难怪你见钟应祁会觉得自卑,因为你就是这般自以为是且没用。”
“闭嘴!”这番话直戳苑茗心尖,这是将她一直对钟应祁隐隐的敌意放在太阳底下曝晒。苑茗想要反驳,可她发现无从反驳,因为这就是真相。
四周的野狗蠢蠢欲动,它们抓住苑茗精神的片刻松动,再度发起攻击。同时,与苑茗争锋相对的女帝却一反常态地挥刀,动作神态,说不清是母亲像女儿,还是女儿像母亲。因为面无表情的女帝,她的脸渐渐与苑茗的脸重合。苑茗这才记起,女帝这身华服明明是她弑姐後,独自一人在大殿里试穿的登基服。可惜杀疯的她不得人心,这登基服也就只穿过一次。
她看着“自己”在梦中大杀四方,将一条条凶狠野狗拦腰砍断,如同她重生以来对敌人不计代价的报复。苑茗恍然大悟,原来骂她的人,帮她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
在苑茗身体倒下的瞬间,钟应祁抱住了她。苑茗躺在他的怀里时,他脑中只闪过一个问题:她好轻,轻的如同一张纸,她是怎麽挥起那麽重的大刀?
“有水吗?让我给她喂一点点水。”茹兰说话时都在颤抖,她接过士兵的水壶,用一片绿叶搭在苑茗发白的嘴唇上,茹兰虽发抖,可她的手很稳健,让清水顺利沿着叶脉流进苑茗口中。
“茹兰姑娘,殿下……她不会有事吧?”
钟应祁问的很轻,似乎害怕微微重的力道会伤到瓷人般的苑茗。
茹兰眼眶湿润,“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执意回家,苑茗也不会为帮我,一天一夜都没合眼。她身体状况本就不佳,弄不好会落下心疾,我竟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茹兰的话,让钟应祁想起烛光下,苑茗突然捂住胸口的瞬间,原来在那时,苑茗的身体已经作出警示。
在名为死亡的记忆中,苑茗终究还是挣扎着回到了现实。在她睁眼时,又见到了那位爱扮老的姜大夫。
“又见面了,苑茗殿下。”姜楷拿出一个根细长的针灸,扎在了苑茗的额头,苑茗看不到自己的头,否则她该贬损自己是一头刺猬。姜楷像是玩儿一样,在苑茗头上扎针,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
苑茗心想:“报应来得这麽快,怎麽不是茹兰那小丫头片子来医治她?钟应祁也是,这不摆明将她往仇人手上推吗?”
“嘶。姜大夫,你不会把我扎死吧?”
姜楷反问:“你觉得呢?”
苑茗顶着满头针,无辜问道:“之前肯定有误会,我对姜大夫没什麽意见,只是不解姜大夫为何要扮老,难道在军营里扮老显得有资历?我身边有个小丫头,医术不错,可惜年纪小,加之是个姑娘,都没办法行医问诊。姜大夫莫非有这方面的考量?”
“哼,别把我和半吊子的小孩作比较,你身边那丫头要是医术高明,早该为你施药扎针,而不是手足无措地随钟将军将你送到我这,耽误治疗时间。要不是你求生意志坚定,现在该去地府报道了。”说完,姜楷又往苑茗头上扎一针。
苑茗全身都动不了,如同在刀板上待宰的鱼,她扯着嘴唇道:“姜大夫能和我说说,为何见我第一面就讨厌我吗?”
“你当你是谁呢。”姜楷冷笑一声,“我是什麽态度,轮到你置喙?”
这话很熟悉,苑茗想。
“难道我就这麽令人讨厌?心好痛啊。”苑茗装作痛苦模样,让姜楷眼底的不耐烦转化成担忧。
姜楷:“你自个儿的病因你还不清楚?想什麽想,别死在这儿败坏我姜家医术。”
“那你总得告诉我,我让你讨厌的理由。”
苑茗眼睛包含泪水,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姜楷一眼识破她的卖惨,心底腹诽:“天之骄子的皇女殿下竟是这幅德性,今日算是开眼了。对了,这没脸没皮的样子,得的病还是心病,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姜楷无语道:“我之所以语气对你冲,是因为我的一位伯父,他在一位官老爷手上做工,被人拖欠了好几日工钱。不知那位官老爷在哪得知了皇女殿下微服私访的消息,开始大张旗鼓地装修园林,准备迎接皇女殿下。我大伯也没什麽眼力见,去讨要工钱,结果被官老爷手下活活打死了。”
姜楷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大伯死後,我偷偷去为他收尸,正巧远远见到满脸肥肉的官老爷对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卑躬屈膝。也正因为那次见面,让钟将军请我为你医治时助我认出了你的身份。”
苑茗:“姜大夫这是迁怒于我?”
姜楷拔掉苑茗头上的一根针,缓缓道:“算是吧,不过刚刚钟将军又把你送来时,我忍不住问了那位官老爷的下场。钟将军说,那贪官已被皇女殿下以贪污罪论处,下场凄惨。得知这一结果,你才能在我针下说话。现在试试身体能不能动。”
苑茗感觉到姜楷拔掉那根针後,她重新握住了身体的控制权。苑茗艰难起身,刚想摸一摸头,手触碰到数根银针,将她吓了一跳。
姜楷笑出声来:“这满头银针先戴半个时辰,过後我再帮你取了。”
苑茗无奈放下手,问:“你还没说你为什麽要扮老呢?”
姜楷回敬道:“我乐意,你管得着。”
被怼一句的苑茗此刻不想见满脸小人得志的姜楷,遂问道:“钟应祁做什麽去了?”
姜楷答:“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