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被撞得四散,易环双臂抱住即将跌落的彭豫,向左滚去,避开暂时不动的马。
“母亲,您的手。母亲!”
易环抱着他垫着自己身体,压着的右胳膊正好是当初她自断残废的右手。
刺痛传来,她提不起精神,沉沉的昏过去。
晨始泛亮之际,安静的主屋里,斜坐在脚踏上的人彻夜未睡,被褥下的双手松捧着她的左手,熬夜憔悴的双眸一眼不眨的盯着躺着的人。
彭左珰被昨个的消息吓坏了。
昏迷的易环,脸上手臂都是血,断折的手腕散散挂着,小臂的皮肉被压得乌青发黑,只一眼,他就看的心痛。
手心悄然划过动作,彭左珰前伸看去,她正颤着睫毛睁开眼。
“阿环,你醒了?哪里难受?右手可痛?”
易环张口想要说话,嗓子却哑得发不出声音。
彭左珰拿来温着的茶小心送上去,说:“喝口茶润润嗓子。”
“太暗了。”
天还未彻底大亮,彭左珰叫来婢女点烛,另有女婢端着时刻温着的汤药上前。
彭左珰喝了口试试温度,亲自喂药道:“先喝药,太医说了,有止痛的功效。”
“夫人,小世子知道您醒了,在院里求您见一见,说是有话对您说。”
“你要是不想见就让他继续跪着。”
易环嚼着蜜饯润口,既然出手救人也不会拿一孩子撒气,道:“叫进来吧。”
彭豫浸了寒露的外袍遇热变湿,发梢湿哒哒的贴在後背,见到易环好好的醒来才敢流眼泪,无比後悔愧疚道:“对不起,母亲,我往後再也不骑马了,不然您也不会受伤,是孩儿无能,求您原谅。”
“我没怪你,你也不用怪自己。”
彭左珰收了药碗,坐在床沿安静看着,彭豫双膝跪着,黑碌碌的眼睛浸着水珠,自责後悔的仰着头。
叫他起来道:“不必跪着,起来回话。”
“是,父亲。”
“意外常有,你年纪小更可能出现意外,若因为一次意外就摒弃这些,那你的人生岂非无趣至极。”
彭豫瘪嘴,“可是伤了您,孩儿不该贪玩。”
“既然已知不足就要去克服,这样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当再次出现这样的意外时,你才能有所动作,才不是白白的等在那叫别人保护你,事後你也不会自怨自艾。”
易环微微起身,平静的教育道:“阿豫,能做到受挫再来,也不枉我受伤救你。”
彭豫心头一震,开窍了般体会到这些话的深意,拱手认真道:“嗯,好,孩儿都听您的。”
“既然说完了,继续跪着去。”
“是。父亲,您替孩儿好好照顾母亲。”
彭左珰睨他一眼,“我自会做好,用得着你说。”
易环说着不後悔不怪罪,可彭左珰做不到和她一样,说要带彭豫去军营操练,足足练了半年才被送回来,自然是一身伤,但也磨砺了不少。
王府门口,易环出来迎他,见面道:“高了瘦了,有些变了。”
“母亲,儿子这半年皮实了,也变壮了。”“嗯,是高挑有型了。”
金玉堆里的世子毋需武力多麽强筋,自有手下人为其拼杀,可为人将领手握权势的将军不同,拼杀出来的才能走的久。
“母亲,儿子想要当兵,要做大将军。”
二人并肩往院里走,易环发问:“为什麽?”
从前彭豫性子偏软,聪慧明智,更适合做个文臣君子。
彭豫掷地有声:“母亲,孩儿想学本领,保护自己,也保护家人。”
说家人的时候他仰头看着她,易环皮笑肉不笑的扯唇,随口道:“阿豫长大了。”
“可是做大将军会很累,若你当个世子,自有他为你铺路,阿豫,笼络人心,死里逃生,审时度势,这条路没你想的这麽容易。你若想追随你父亲的脚步,更要学着持之以恒的在这条路上。”
“孩儿不止想要追赶父亲。”
彭豫坚定的补充:“因为想要争取一些事情,为了您,也是为了儿子自己。”
易环静默不语,知晓他想要争什麽,彭左珰不在的时候,她的教育明里暗里的灌输,现在看,彭豫是全都听进去了,且站在她这边。
没说什麽拒绝的话,她只摸了摸他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