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溪见那几人朝着这头缓缓走近,慌得连连後退,直到退至巷子口有人声处才堪堪放下几分心来。而那几个壮汉也不再往前,因着巷口府衙官兵巡防的铁甲声实在是刺耳,到底赤手空拳,惹下事端倒是不美。
“臭娘们儿还不快滚,想死麽!”
一个壮汉揉了揉刺痛的後脑勺,厉喝道。
“那你们先说明白,为什麽打人!官兵就在东街巡逻,你不说,我现在就去报官!”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老子是个赌鬼,欠了我们赌坊三十两银子逃了,这小子被我们抓去干活抵债没两日又要逃,当咱地下赌庄是吃素的麽?”
“老大你还跟他们废话什麽,”另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斜睨了宿溪一眼,一面拉着领头的人往回走去,“那小子不服管教,直接敲断他的腿不就行了麽?看他还怎麽跑!”
“滚滚滚,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们一起教训!”
後头跟着的几个喽啰放下狠话也跟着转向巷尾,如一堵人墙似地将少年围起来,领头壮汉手心里掂掂铁棒,高高扬手便要朝少年蜷曲的膝窝挥落下去。
“慢着!”
这次,没等宿溪阻拦,倒是沈耘秋主动开了口。
壮汉动作一顿,像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径直走来一把扯下沈耘秋头上的面具。
“嘿,不是老头,倒是个俊俏的小公子啊!”
一时间,几个汉子都回头看来,笑作一团。
“小公子长得真是俊,咱们赌坊正缺个这样细皮嫩肉筋骨松软的小倌人,不如你······”
沈耘秋无心理会这几人的挑逗羞辱,直接扯下腰间玉珏搁在壮汉手中。
“这是上好青玉做的,至少五十两,拿着走人,就当那人我买了。”
“五十两?”
壮汉狐疑,掂掂手上沉甸甸的翠绿玉珏,仔细端详半晌上头瑞兽图样又对着阳光眯眼看着里头透绿纹路,嘴里喃喃,
“还真是个好东西。”
像是生怕沈耘秋反悔似的,壮汉飞快将玉珏揣进衣兜挥挥手,几个喽啰也跟着离开,临走还不忘踹一脚槐树底下刚刚艰难站起身的少年。却见那少年跛着足趔趄走来,当即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恩人,俺名叫铁柱,俺娘死了,俺爹跑了,恩人今日救了俺的命,从今儿个起俺这条命就是恩人的了!从此俺愿意为了恩人上刀山下火海······”
“不必,你走吧。我救你也不过是一时冲动,不想留个麻烦在身边。”
沈耘秋打断少年慷慨陈词,摆摆手。
“不,恩人,俺不走!俺定是要留下来伺候您的!您要非赶俺走,那俺就赖在沈府门口了!”
沈耘秋一顿。
“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知道!”少年一提到这儿便咧嘴笑开,露出两排大白牙,
“几年前俺娘病重,俺爹不管不顾只知道赌钱,俺那时候年岁太小没法做工,到街边乞讨,当时街上其他乞丐怕俺抢生意都传俺是骗子,动不动就欺负俺,那时候您刚好看见,从马背上翻下来递给俺一个金锭子,还赶走了那几个乞丐。多亏您,俺娘才多活了好几年,今日俺也不是要逃跑,就是俺娘五七,俺给她上上坟。”
少年口里带着乡音的白话不停,
“沈少爷,俺本就想着葬了俺娘俺就去伺候您的,只是那赌坊的人把俺抓去了,俺想着这辈子是没法报恩了,只能等下辈子,可谁知道今儿个您又救俺一命,当真是天大的缘分!”
沈耘秋本不记得发生过这事的,如今一提倒是想了起来。只是······
“我不需要小厮。”沈耘秋斩钉截铁,“就算需要,我如今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你好手好脚,干什麽活计不比伺候人强?快走吧。”
“少爷您别瞎说!”少年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声音已然染上哽咽,“您是好人,定会长命百岁的!再说了,俺可会照顾人了,俺娘都说俺心思比女子还细哩!有俺伺候,您肯定能好起来!”
“好人?”沈耘秋喃喃,自嘲勾起嘴角,“一个金锭子于我而言算不得什麽,你当真不必对旁人的施舍感恩戴德。至于今日,也不过是······”
不过是一时想起那时被父亲生生打断双腿再也无法站起,有些感怀罢了。
“总之你不必挂念我的恩,沈家也不会留······”
“不会留你做小厮,但可以留你做侍卫!小哥,你会些拳脚功夫麽?”
宿溪急忙打断沈耘秋,像是丝毫没察觉轮椅上那人阴沉的眼神,
“当然会了!”少年一听急忙起身,当即打了一套拳,“怎麽样,俺可以麽?”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宿溪又抢在沈耘秋前面开口,“那小哥,你就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日直接到沈府来就行。若是有人拦你的话,你······”
宿溪想了想,当即拔下沈耘秋半束起头发的素色玉簪递给少年,
“你就把这个给他看,说是小少爷找你贴身伺候的。”
“好,那俺明日就来!”少年喜笑颜开连连鞠躬,“多谢小少爷,多谢少奶奶!”
“少···什麽?”
宿溪还没反应过来,那精瘦的少年已然顺着巷子跑没影了。她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目光却透过巷口一只贴在墙面的仪容镜刚好看见沈耘秋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