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屁孩儿知道什麽是为情所困?”
沈耘秋扯着嘴角嘲讽,银针却是忽然一顿,眼眶一下子红了:“少爷,小溪,你们可知道俺今日出门遇到了谁?”
宿溪:“谁?”
“俺遇到了跟俺定下娃娃亲的小花!俺看见她跟一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搂搂抱抱,甚至还大着肚子!俺叫住她质问,结果···结果她····”
银针忽地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结果她竟然叫俺滚!”
“她叫俺滚,怎麽能叫俺滚呢?小的时候她可是答应过要嫁给俺的呀!”
银针趴在桌上哭个不停,宿溪与沈耘秋对视一眼,几乎要忍不住笑。直到呜咽的哭声慢慢停下,变成响如擂鼓的呼噜,宿溪有些无奈地站起身,刚准备扛起银针送回偏房,一只格外细瘦苍白的手霎时扯住她的手腕,宿溪擡眼,见沈耘秋神色冷凝,像是不愉。
“你把桌子收拾收拾,我送他回偏房。”
“你?你怎麽送?”
宿溪不解,却见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一把拂开她搭在银针肩膀上的手,抓起银针的後衣领。
而後,在她几乎掩饰不住的瞠目结舌中,只见沈耘秋一手摇着木轮,另一只手抓着不省人事的银针朝外拖,硬是将人拖到偏房之中,随後关上房门,没事儿人似的转向主屋。
“那老婆婆的药,那麽管用吗?”
宿溪喃喃,不禁打了个寒噤,急忙提着木桶里的空盘在沈耘秋过来前跑进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宿溪忙活大半个时辰洗完了数十只盘子,心中暗骂银针做甩手掌柜,擦擦被深秋刺骨的冰水冻红的一双手,却仍是没有胆子一个人闯到南苑去搜查沈文昭的卧房。
心中烦闷,宿溪拎着木桶里洗干净的碗筷正要摆进柜里,目光却正好瞥见竈台上放着的瓷坛子酒壶。
那是方才银针没喝完的,宿溪觉得扔了可惜,便先放在这里,说不定明日银针酒醒了还会接着喝。
宿溪摆好碗筷,下意识地拿起那坛酒借着小厨房昏暗的烛光仔细端详,坛子不大,上头缠着麻绳,坛子正中贴着四角红纸写的两个大字。
“黄酒?”
宿溪摸摸坛上未干的墨迹,竟是新写上去的。
“这是刚酿的新酒?”
她记得小的时候爹爹喜欢喝黄酒,每次喝几坛都不醉,甚至还能抱着她转圈儿,坐在夜空下陪着她一颗一颗数天上的星星。
“这黄酒······该是不醉人的吧,更何况是新酿的酒。”
宿溪想着,打定主意喝酒壮壮胆,当即打开瓶塞咕噜咕噜灌进嘴里。酒液辛辣,她从没喝过酒,只喝一口便再也咽不下去,躬下身子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半晌,咳得脸通红,心里却觉得有些热热的,像是真能壮壮胆子。宿溪又拿起酒壶仰起头一饮而尽,直到喝尽最後一滴,她才意犹未尽地放下酒坛,走回主屋。
主屋里,沈耘秋靠坐在床头翻看早些年从大儒手里搜罗来的经史书册,看得正入神,大门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他霎时吓得一哆嗦,擡头,就见少女关上门,脚步虚浮地从他身边走过,小脸红扑扑的,绕过屏风,一阵酒气被风吹来,有些呛人。
沈耘秋一惊,当即放下书。
“你喝酒了?”
“没···没喝。”
宿溪答,只觉这酒比自己想象的还是要醉人些,不过好歹还能保持清醒,不妨事。
“谁让你喝酒的?”
沈耘秋有些恼,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凶什麽!就尝一口怎麽了?再说,我又没喝你的酒,要你管!”
“你---”
沈耘秋气不打一处来,却见屏风对面的少女坐在床头开始解夹袄扣子,脱下夹袄,又脱下布衫,隔着朦朦胧胧的屏风,他看见她竟一颗颗解开里衣的前襟,当即不受控制红了脸,急忙趁着还未犯下大错时转过头去,却怎麽也抑制不住自己砰砰砰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你······”沈耘秋一时结巴,“你这女子,怎麽如此不顾男女大防?”
“什麽男女大防?我要睡觉,不能脱衣裳吗?”
宿溪几乎有些听不清沈耘秋的话,只觉得困得厉害,来不及放下床帐便一头栽进棉被里呼呼大睡。
半晌,再没听见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沈耘秋只当宿溪已经拉下床帐睡了,一转头,却刚好透过半透明的纱质屏风看见少女大片白花花的背脊。
霎时,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他顿觉屋内烛火格外刺眼,又不敢挪到屏风那头替她拉上床帐,索性便吹了灯。
屋内一瞬间暗下来,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的些微月光透过窗纱照射进来,再看不清屏风那头的景象了。只是眼睛看不到了,脑中却又莫名开始不着边际地想象着什麽,怎麽也停不下来,一颗心跳得更加厉害,似乎比方才开着灯时还要慌乱些。
到了这时,沈耘秋已然没心情再看什麽书,只觉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掩饰什麽,干脆盖上被褥背对着那头躺在床上,闭上眼,心中默诵书上的经文诗句,一刻,两刻,三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夜半,打更人的钟声响了又响,他却越发清醒,半点睡意也无。直到三更敲钟,钟声极近,似乎就在西苑外面,沈耘秋依稀听见屏风那头的人似乎动了下,掀开被褥坐起身,随後又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沈耘秋装作睡着,听着少女起身走近,似乎在他的床边探头看了看,随後又脚步趔趄地打开屋门出去,又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