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起来麽?”
宿溪轻声问,却见少年转过头绵软无力地点了点,忽然双眼失焦,口唇微张,彻底昏了过去。
快到午时,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起炊烟,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水饺中的胡椒味道。宿溪好不容易拖着沈耘秋到床榻上躺下,擦净他脸上污渍,换上一身干净里衣,又清理干净毛绒地毯,正要拿到外头去晒,刚一开门,便恰好撞见银针提着两大兜子猪肉和大葱回来,布兜一耸一耸的,兜里一只活鸡霎时冒出脑袋,扯起嗓子干嚎起来,分外滑稽。
宿溪手里抱着水珠滴沥的地毯,见银针一手攥住鸡脖子一拧,那活鸡霎时张大嘴,断了气。
宿溪从没见过这等新奇场面,吓得急忙退後两步,
“银···银针,你今日怎麽去了这麽久才回来?”
“嗐,别提了小溪,”银针一提这个便一脸颓丧模样,“今日立冬,俺一大早赶去集市时这肉馅儿和大葱都卖光了,俺想着立冬不能不吃饺子,就跑了老远到农户家里头买,卖了半扇猪肉,葱也是直接从地里拔的,还有这跑山土鸡,肉质鲜嫩着呢!你等着,俺这就去剁馅儿,给你和少爷包饺子!”
“诶,银针你等等!”宿溪见银针转头便要往厨房跑,急忙叫住,“银针,今儿我们不吃饺子,少爷身子不舒服,睡下了。”
“睡下了?”
银针犹疑,探头看向主屋里头躺在床榻上的人,“那俺先包着,等少爷醒了再吃?”
“别了银针,今日就不包饺子了。”
“那明日再包?”
“明日也不包了。”
“为啥?”
银针挠挠头,不明所以。
宿溪一时无语凝噎,却又不知究竟该从何跟他解释,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不说为好。
“少爷说了,他不爱吃饺子,你这些菜不如先搁着,或是炒点儿别的,腌些腊肉什麽的,总之别包饺子了。”
“少爷不爱吃?可是昨儿个俺问了少爷,他分明同意了的呀······”
银针讷讷,一头雾水地拎着布兜进了厨房,宿溪这才大松一口气,将地毯挂在竹竿上便回了屋。
翌日清晨,鸡鸣过後,沈府外忽地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西苑,被鞭炮炸醒的沈耘秋缓缓睁开眼,看向头顶灰扑扑的天花板,不必多想,也能猜到定是沈文昭赴京任职,沈府门外放炮欢送。
当真是好大阵仗。
许久,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阵接一阵在耳边炸响,沈耘秋心中苦得发酸,不禁冷笑出声。动了动手指正要起身,却恍然发觉指间被什麽紧紧攥着,攥得发麻。侧头看去,却见少女坐在一只床头小凳上,半身趴在床边睡得沉沉,只两只手死死攥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半分抽不出来。
忽地,耳畔的鞭炮声像是停了,沈耘秋支着手肘半撑起身子,下意识地伸手撩开少女搭在额前的几缕碎发,偏生动作时手猛地往回抽了下,宿溪霎时惊醒,迷迷糊糊一擡眸,便恰好撞上面前男子怔怔然盯着自己的眸子。
这距离太近了,几乎是脸贴着脸,脸颊上细密的绒毛被少年高耸的鼻尖蹭得发痒。
空气一时凝滞,片刻後,二人几乎同时後退,沈耘秋直起身子坐着,而宿溪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偏生不知是谁的心跳震耳欲聋,砰砰作响,叫这寂静的屋子里霎时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僵持好半晌,宿溪方才听见床上那人低如蚊蚋的声音:“你···你昨日就这麽一直守着我?没去休息麽?”
“你别多想。”宿溪讷讷,只觉自己的声音也是十分结巴,“我就是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哦,这样麽?”
沈耘秋低头看了看自己指间被攥出的几道红印,不易察觉地扬唇笑了笑。
没多时,寂静过後,鞭炮声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