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
两人顺着萧瑟的行道往教学楼走。
因为刚才的对话,罕见的谁也没有继续闲谈,只听夏虫的声音从高枝上传来,是静谧里微微闪烁的小萤火。
靠近楼道,光和声色重新盛大起来。
泊今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声,感觉到自己紧绷的筋骨在灯光沐浴下放松下来。
正是这时候她听见耳熟的声音。从楼梯下一层传来。
尼龙袋子的摩擦,矿泉水瓶包装纸的皱动和球拍杆碰撞的“叮铃”声。然後是熟悉的声音,秋天的鹤鸟一样翺翔过空荡的走道:“那我先走一步。”
是钟叙。
泊今的心被解成数不尽的丝弦,它们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相互碰撞丶混乱地纠杂缠绕着。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林斐。
这人不知从这一眼里解读出了什麽,後退一步拍拍泊今的肩膀,了然地连连点头。
泊今不明所以地跟着点点脑袋,却看林斐旋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快地跃上台阶,像轻薄的绒花一样飘走了。
“哎……?”于泊今目瞪口呆。她下意识伸出的手,只抓住一阵留着发香的尾气。
偏偏连出口的轻微疑惑也被几步外的人捕捉到。隔着一段楼梯,钟叙擡头,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声唤她:
“泊今?”
于泊今立刻背过手去。
她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是:要是现在带着礼物就好了。
走廊安静得落针可闻,此刻浑然是螺旋状的封闭小塔。灯光薄薄地覆盖,穿度着游荡的松针气味,还有夜风。湿润的。
因此,泊今背在身後的手无意识地拈了一下。她才完全接收完当下的信息,低头看向钟叙。
他现在的样子,很像分班那夜走廊上的遥遥一见。
黑色带子起伏在腕骨的突起上,尼龙的粗纹路和被光打亮的脸气韵迥异——他的神容永远仿佛清朗的晚照,让人想起月白色丶翩飞的纱缎丶风和一只飞鸟。
但也许是因为现在的距离很近。
泊今能清楚地看见他面庞上属于“异性”的部分。五官清楚利落的走势,轻薄的皮肉贴着骨,喉结在她的注视里明显地起落一瞬——这些特征在带给他青涩的清俊同时,提示着于泊今:
现在的氛围有一些微妙。
她看见钟叙想要向上走,但不知为什麽最终没动,只用他那双让人看见就想挑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于是泊今走下台阶,走到他身边去。
她问:“上一次,我们约好了回礼的——还记不记得?”
钟叙好像因为她的靠近而有些错愕,他僵着手臂下意识点头,随後反应过来:“当然。”
泊今于是微微抿着笑,背手问他:“什麽时候方便呀?……因为我想当面给你。”
她看见钟叙的眉往上微微地一擡,唇开合,眼睫颤动挑得光亮颤抖一瞬——这是接近惊讶的神色,他仿佛是在自问:当面……为我?
随後眼前人的愉悦像泉水涌出来,从眼到眉,由唇至颊,笑意和东风一样来。他露出于泊今非常喜欢的丶有点明亮的神色,问:“晚上好吗?晚上九点半。”
他这样笑着看她,有点没头没尾地问:“最喜欢什麽水果?”
“今年怎麽订了车厘子蛋糕?哥,这麽大方。”吴筠扶着蛋糕底座,已经嗅见淡咖色蛋糕上面像是提拉米苏的香气。
钟叙持着塑料刀端正切下了漂亮的第一块,拍掉小谢袭来的魔爪,答非所问道:“这一块要给人的。”
“谁?谁来不了啊还要你亲自送?”谢雁传已经拆掉自己送的零食礼包大吃起来。
“是一个,”面对他的疑问,钟叙顿了顿,“……朋友。”
朋友?他急急走下寝室楼时问自己:她对我来说,真的只是一个,朋友吗?
当然不。
钟叙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和他自己上不了台面的占有欲。
他当然喜欢于泊今。
他并没有完全地告诉过她,她的存在像太阳一样。夺目丶耀眼,突如其来闯进他人生的镜头,从此就再也不可能叫人移开视线。是春风丶江水和一缕飘转的雪白新絮,她在场的时候,钟叙永远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下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