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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第2页）

她感受到此刻心脏因为眼泪而绞痛，母亲的眼泪是最柔软也最叫人疼痛的洗礼布。

而瘫在沙发上的于泊今被剥除了所有的外壳。皮肉丶骨血是被剜开的蚌壳，她现在只作为一片贝壳软肉在泪水的盐分里窒息，剩下灵魂的重量。

于泊今从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她惶惑地低头，紧紧抱住自己，像小时候一样，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

所以我不明白。妈妈，我不明白，为什麽你永远下意识选择做一个死人的妻子……

不是我的母亲？

泊今请了周日晚修的假。

岑恩的房门现在紧闭。客厅里重新被昏暗拢起，一天没有开灯。

泊今安静地收拾好自己，预备带着东西直接回寝室——现在的情况，她最好不要和妈妈继续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她握住门把手时深深地喘息，却在门开後看见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于挽凤。

她好像已经站在这里很久。

姑姑倚靠在昏暗的楼道，身上黯淡的红衣随着呼吸起伏，像是黑夜里一滩被遗忘的血迹。

她已经不再流泪，可是前襟还是湿的。于挽凤闻声向她瞥来一眼，于泊今就明白她已经把所有话都听到。

因为她从没见过姑的神情像现在这样复杂……而且悲悯。

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冷的白色，仿佛被绷得很紧，因此眼周和鼻梁透出斑驳的淡红，好像下一刻就要冷静地渗出眼泪来。于挽凤只是这样冷静地看着她，微微向前俯身——她抱住泊今。

泊今明白什麽也不用说了。

姑姑的无力和抚慰……还有薄薄一层像落着灰的同病相怜，轻柔地同时拥住两个人。泊今仰头看着走道顶部映照出的模糊影子，不能再叹息。

泊今坐在被子里，听见教学楼渺远的铃声。大约十五分钟後，几道窸窣的声音慢慢从楼道苏生，然後是熟悉的交谈声，钥匙拧开门锁的响动。

率先进来的是林斐。她看见于泊今怔愣的神色，扔下书包靠过来：“还好吗？”

泊今能感觉到她在小心地观察着自己的神色。她听林斐低声道：

“没事的，只是稍微失手一次而已。老彭不也说了，她带过那麽多学生，有的是一模紧张最後超常发挥的……不要紧，没事的啊。”

泊今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不是因为这个，我和我妈吵架了。”

看见丁姮的关切眼神，她向她们笑一笑：

“不用紧张，我自己缓两天就好了。”

“朋友”是生活话题里熟稔的夥伴，但有时不得不在家庭病案前止步——也许因为只言片语的安抚，和一个人积年的病竈比起来很难显得不轻率。因此丁姮没拿套话来安慰她，只是用热的手心摸摸她的手，岔开话题：

“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麽好多人请假，还偏偏安排上老李坐班。他看得蹊跷，想点班长问一下来着，结果——”

“怎麽？”泊今借势问。

“我们小魏班长就是其中一个。”丁姮开玩笑地露出羡慕神色，“体委也不在。我回来的时候还和林斐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什麽私下的安排——”

“啊，这个。”有声音从门口来。魏亭羽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停顿了一下，干脆地说：“有的。我找他说一拍两散。”

泊今看见丁姮的惊愕和慢镜头一样生发在眼前，她的眼睛丶鼻头和嘴竟然能全部展现出“O”形，模样可怜可爱得像卡通片里的角色，忍不住闷闷地笑了一声。

丁姮不知道该说什麽，纠结无措地打了两秒钟手语：“不是……哎，不是，怎麽这麽突然？！”

她看着魏亭羽的模样，小心揣度着问：“那现在你们是什麽情况……你会鼓励我们说他的好话呀，还是坏话？”

魏亭羽因为她的描述轻笑了一下。

她的面上流泻出从前很少会有的果决，因为沾着一点夜的冷气，整个人也像晚风。

她把手上的东西全部放下，瘫坐在床上：“还是朋友吧，也许？”

“性格不合。”

她用简短的四个字为他们的关系结尾。魏亭羽转身将下巴放在臂弯里，靠着床的围栏惆怅地看泊今：“但是。但是我现在真正有一点揣摸到你说的话了……”

她用看着逝水东去的神情说：“原来相互喜欢，甚至是合适的人……都未必真的适合在一起。”

自从和他的关系稳定下来之後，魏亭羽听到过最多的评价就是——

般配。

样貌登对丶性格合拍，像绣球和桔梗在配花的时候也相互追随。但是魏亭羽每每在深入交流的时候，都觉得有说不出的异样，它像水下电流微弱地窜过。

“平心而论，他人不错。”她垂下眼睛，“我只是在怀疑……我丶我们，真的明白真正的‘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