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声表情淡淡的,不反驳,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不好意思,我就是这麽不近人情。我只是想提醒你年轻不是资本,要爱惜身体。”
“天地良心,我身体不好也不会因为这几口酒,是为专栏操劳的。”
“……我的意思就是你要照顾好自己,你这样很让人担心。”陈以声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被逼到角落的压抑感。
“我把自己照顾得挺好的,就是老有坏人欺负我。”
“……你说我?”
陈以声终于侧过头,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直直望入他眼底,如果今天不喝酒,这事可能也就这麽过去了,但是借着酒劲她必须问出来:“陈以声,你为什麽爽约?”
陈以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节泛白。他没有回答,喉结却极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像在压抑着什麽。红灯的倒计时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
池锦目前没喝断片过,但是每次喝多了酒总会话很密:“陈以声,昨天你不是答应我会来看我宣讲会的吗?为什麽你压根没出现,也不作任何解释。人家小段还送了我花……当然,我也不需要你送花。我只要你人到,兑现你的承诺。这很难吗?”
“我去不去,有这麽重要吗?”
绿灯亮起。
陈以声猛地踩下油门,车子瞬间提速,强烈的推背感将池锦按回座椅,心跳还未平复,委屈和恼怒交织着立刻涌上来。
池锦咬咬嘴唇,略带哭腔道:“重要。至少在专业上,你是我非常敬重的前辈。我甚至觉得,只要被你陈以声一个人认可,就足够证明我够格了。”
她清晰地捕捉到陈以声的呼吸变得和自己一样紊乱。
“池锦。刚才你还说我‘当然没那麽重要’,那我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千钧一发之际,後座段兴澈的鼾声传来,成了这狭小空间里响亮的背景音。
对话戛然而止,陈以声的首要任务是先将段兴澈送回家。
到了公寓楼下,他解开安全带下车,动作利落地打开後车门,半扶半架地将不省人事的段兴澈弄了出来。他半扶半架地将依旧不省人事丶嘴里还嘟囔着胡话的段兴澈弄了出来。
片刻後,陈以声独自走了回来,身上似乎也沾染了夜风的清冷。
只剩下他们两人,是一种比之前更加粘稠丶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空气里残留的酒气和灌进来秋风交织,无端端地滚烫。
陈以声沉默着,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小心地将外套搭在她身上,动作轻柔的像是在照顾小孩子。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看她,而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在昏暗的车厢里亮起。他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然後,将屏幕朝池锦的方向偏了偏,角度正好让她能看清。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照片。
拍摄的角度显然是在控台区的阴影里,画面有些暗,但主角清晰无比——是站在新闻学院宣讲台上的池锦。
她正微微俯身,一只手撑着讲台边缘,另一只手拿着翻页笔,目光专注地投向台下,侧脸线条在讲台灯光的勾勒下显得柔和而坚定,唇角带着一丝自信的弧度。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被定格在属于她的高光时刻。
照片拍得……很好。是站姐的程度。
池锦的心脏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陈以声。
他……来了?他就在那里?
陈以声没有看她,只是盯着车载导航界面,声音低沉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压抑的丶几乎难以辨别的情绪:“我去了。”
“什麽时候?”
“在控台区看完了全程。”
空气仿佛凝固了。池锦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那……”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麽不和我打个招呼?”
一种近乎心虚的丶沉重的沉默。他按灭了手机屏幕,车厢重新陷入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微的光。
池锦的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为什麽不说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逼。
皮肤温热,脉搏正以一种近乎狂乱的节奏,在她指尖下疯狂地跳动。快得惊人,毫无章法,像失控的鼓点。
“池锦。你醉了。”
池锦擡起头,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眸深处,她的指尖感受着他失控的脉动,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陈以声,你的心跳……为什麽这麽快?”
引擎低沉地重新啓动,车子缓缓滑出停车位,驶入夜色中的车流。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