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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谁都不许剩下（第1页）

第44章谁都不许剩下

“大人，”冯兰接过册子，双手呈上，“这是草民这些年，私下里记的一些账目。自我嫁入陈家，康伯每年在外做活，赚了多少钱，拿回家多少，家里的银钱，又都花在了何处，这里面，都记得清清楚楚。请大人过目。”

书办接过账本，呈给王之-涣。

王之涣翻开账本，起初还很随意，但越看，脸色就越是凝重。

账本上，用娟秀却有力的字迹，详细记录了十几年来的每一笔收支。

“宣和三年，康伯归家，缴纹银二十三两。其中，婆婆取走二十两，为康仲（老二）盖房添瓦；馀三两，购米粮布匹，全家所用。”

“宣和四年，康伯归家，缴纹…银三十两。婆婆取走二十五两，为康叔（老三）议亲之聘礼；馀五两，草民与五女全年衣物用度。”

“宣和七年，康伯归家，缴纹银四十两。婆婆取走三十五两，为康年（老六）缴书院束修及节礼；馀五两，家中日常开销……”

一笔笔，一条条，触目惊心。

陈康伯十年辛苦，赚回三百馀两，竟无一两落入自己口袋。大部分，都被老太太拿去贴补了另外两个儿子，或是供养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读书人老六。

而冯兰和五个女儿，每年的花销，竟少得可怜，甚至连买一块豆腐，都要记上一笔。

这哪里是账本，这分明是一部血泪史！

王之-涣“啪”的一声合上账本，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将账本扔到堂下，正好落在刘氏和钱氏面前。

“你们不是说，钱是公中的吗？不是说，你们也为这个家出了力吗？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这上面，哪一笔是你们赚的？哪一笔，又是你们花的？！”

刘氏和钱氏捡起账本，只看了几眼，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她们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冯兰，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把十几年的账都记得一清二楚！

“现在，本官问你们，这三百两，你们还有脸来分吗？！”王之-涣声如洪钟，震得整个公堂嗡嗡作响。

刘氏丶钱氏，还有刘大壮，全都噤若寒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之-涣不再理会他们，目光转向陈老头：“陈顺才，你身为一家之主，纵容恶妻，压榨亲子，如今可还有话说？”

陈老头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好！”王之-涣拿起朱笔，神情肃穆，“既然你们这个家，早已烂到了根子里，那本官今日，就做个恶人，帮你们彻底断个干净！”

“本官宣判！陈康伯丶冯兰夫妇，与陈家即刻分家！往後自立门户，再无干系！为免日後纠纷，着新任里正，即刻督办，于陈家大院正中，砌墙为界，东西分户，永不相通！”

“至于家産……”他冷笑一声，“陈家现有田産房屋，本就是本官判予陈康伯一家的补偿。其馀家财，经查，皆为陈康伯一人血汗所得，被尔等挥霍殆尽，尚有倒欠！故，陈家再无馀财可分！若再有不服，聚衆闹事者，一律以藐视公堂论处，严惩不贷！”

“退堂！”

“威——武——”

判决一出，陈家人如丧考妣。冯兰和陈康伯，则领着女儿们，再次重重叩首。

当天下午，平江村陈家大院，就上演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新上任的里正，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他不敢违抗县令的命令，亲自找来了村里最好的泥瓦匠。在陈家大院的正中央，量好了尺寸，撒上了石灰线。

青砖丶河沙丶黄泥，被一车车地运了进来。

泥瓦匠挥舞着瓦刀，在“哐当哐当”的声响中，一块块青砖被砌了上去。

院子的东边，是冯兰和陈康伯。

陈康伯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亲自上阵，帮着和泥丶递砖，他每砌上一块砖，脸上的表情就坚毅一分，仿佛在与过去的苦难彻底告别。

冯兰则带着女儿们，将属于他们的半边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院子的西边，是刚刚被从大牢里放出来的陈家衆人。老太太丶老头子，还有二房丶三房的人，全都像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看着那堵墙，一点点地升高。

那堵墙，冰冷而决绝，不仅隔开了一座院子，也隔开了一段血脉亲情，隔开了他们过去作威作福的好日子。

墙，越砌越高。

东边的天，越来越亮。

西边的天，越来越暗。

夜幕降临，当最後一抹晚霞消失在天际，陈家大院那堵崭新的墙，也终于砌好了。

墙的东边，一盏昏黄的油灯被点亮。一张从旧物里翻出来的八仙桌被擦得干干净净，摆在院子中央。桌上，是冯兰一下午的成果。

一大盆喷香的红烧肉，肉块肥瘦相间，被炖得软烂入味，酱色的汤汁冒着诱人的油光。一盘清炒的本地青菜，绿油油的，看着就爽口。还有一锅新焖的白米饭，热气腾腾，米香四溢。

这是他们一家人，有生以来，第一次围坐在一起，吃一顿这样丰盛的丶真正属于自己的晚饭。

饭菜的香气飘散开来，可二丫丶三丫和另外两个更小的妹妹，却拘谨地站在桌边，谁也不敢先坐下。在她们过去的记忆里，上桌吃饭是哥哥们的特权，她们只能等男人们吃完了，在厨房里分食一些残羹冷炙。

冯兰看着女儿们那副既渴望又胆怯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楚。她拉过最小的女儿抱在怀里，柔声说：“坐啊，都坐下，等什麽呢？”

陈康伯看着女儿们，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他拿起几个空碗，亲手为每个女儿都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又用筷子，夹了最大最肥的一块红烧肉，放进了大丫的碗里。

“大丫，吃。”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然後，他又给二丫丶三丫……每个女儿的碗里都夹了肉。

“以前，是爹没本事，护不住你们，让你们跟着我们受苦了。”

陈康伯看着女儿们，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天起，这个家，我们自己说了算。这张桌子，就是我们家的。只要是吃饭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就都得坐在这里，一起吃！谁也不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