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李廷说晚上去找孟子羡,不回来吃饭,近十一点时发了条信息来,说刚在海市落地,要见辰岳的人。沈欢问那我们周末还去西苔山吗,他说能赶上。
到了周五下午,沈欢接到娄和泰的电话,问她去西苔山能不能捎上孟子羡,他和李廷到时候直接从机场走高速过去。他说孟子羡借来的车变速箱和轮胎都坏了,得留在4S店修。沈欢犹豫了片刻,答应下来。
她给孟子羡发消息,问去哪里接他比较方便,他回了个商场地址。
等孟子羡那几分钟她没有熄火。今天阴雨,地下停车库尤其冷,沈欢开了暖空调,右手贴在出风口。
她不知道为什麽娄和泰要让她来接孟子羡,这一路撞上晚高峰,估计得开两小时。娄和泰该是知道孟子羡和她的一些旧事的。也可能别人早不把过往当回事,娄和泰忘了,孟子羡也忘了,只有她自己念念不忘。
大概是因为心底的这点计较,她偏显得大方的样子,没再多问一句就来了。到眼下她又有些後悔。“我不顺路。”她本可以这麽回应娄和泰。很难吗,算不上难,一句话的事情。但她就是没说出口。
她看了眼时间,4:59,他们约的是五点。
目光时不时飘向电梯口,她已经等了三拨人。液晶时钟跳了一下,5:00,电梯门也打开,先出来一对高中生情侣,後边是孟子羡。他向来很准时。
沈欢捂在空调出风口的手颤了颤,她回过神,看见手指被热风烫得发红。她把右手收回来,同发凉的左手搓一搓,然後攥起躺在副驾上的手机,开门下车。
隔挺远他们对视一眼,沈欢举起右手挥了挥,孟子羡没有和她打招呼,左肩挂着书包。
孟子羡的生父母是北方人,母亲有高加索血统。他有高大的骨架,边界清楚的方形下颌,肤质在东亚人里显得苍白丶粗糙,瞳仁接近琥珀色。
他脊背立得笔直走来,步伐古板而僵硬地穿过地库里玩滑板的青年们和扭动花裙子的少女们。
他到车前停下,身板很高,挡住车库顶打在她脸上的冷白光线。沈欢往後退了一小步,朝他露出个笑。笑容不见得自然,但是真心的。
她问他上车吗,问完又觉得是句废话。她开门坐进驾驶座。孟子羡在副驾外拉门,车门没开。沈欢按自己这边的开锁键,隔着窗玻璃对他喊你再试一下。他没动,好像手机上接到个消息,低头看屏幕。沈欢又叫一遍,你再试一下?孟子羡终于从手机上擡眼,拉开车门,坐进来。
听见了,他说,不用喊。
沈欢咬了咬嘴唇,打算接下来不同他说话。她重新系上安全带,意识到车里太热了,她记得孟子羡喜欢把空调打得很低,冬天也只加件抓绒背心。沈欢把热空调关掉,挂挡开出车位。
高架上车多,沈欢挤不过其他人,被好几辆加塞。她知道孟子羡会懊恼,无能为力地坐在副驾,看其他车贴着他们超到前边去,并行经过时狠狠按两下喇叭,或者隔着玻璃探过头来,挑衅地瞧瞧驾驶座是什麽人。
车流停滞时,沈欢悄悄瞄孟子羡一眼,他盯着前面,下颌绷得很紧。
上高速之後车快起来。孟子羡问沈欢半个月前去美国做什麽。沈欢说去看李望南,没想到那小孩去北卡的军训营,出来以後住院了。
孟子羡讲他也听说了。
沈欢问你知道怎麽回事吗,辛苦这麽久还没能考过。孟子羡回答野外演习里李望南的队友被炸伤双腿,他的急救做得不错,但背队友下山时崴了脚,说背不动了,就被教官除名了。
沈欢听得云里雾里:“队友的腿真的被炸伤了吗?”
“没有,演习安排。”
“那李望南的脚真崴了吗?”
“对。”
沈欢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道:“他一个崴了脚的还得背一个双腿正常的人下山,不乐意了也情有可原吧?”
孟子羡的咬肌在侧脸隐隐鼓动。沈欢气到了他,挺高兴,她不是个大度的人,他在海关扬长而去的冷漠嘴脸,她还记得。
沈欢问那最後怎麽办,那个人理论上腿被炸伤了,该怎麽下山。孟子羡答是营里一个女兵背下去的。沈欢问那伤员有多重,孟子羡说两百磅吧,沈欢问那女兵有多重,孟子羡答不知道,一百三丶一百五吧。沈欢感慨怎麽有力气这麽大的女人,是我们女中豪杰。孟子羡睨她一眼,你不用代表女的,这样的女兵很多。
西苔山岛南边有片近千亩的林子,南面临海,有溪流,有天然洞口,适合开发出来搞旅游。鲁小凡参股的沐林山庄盘下这块地,大部分做酒店和野奢营地,靠近山谷和溪流的一小块上个月刚中标了市里的青少年实践教学基地。
他们开上岛已是傍晚七点,太阳落山,海平面渐渐被暮色吞没。大部分区域还在开发,铁皮护栏围着几处施工点,海岸堆着碎石和沥青,在夕阳里闪着灰蓝色的光。
天气预报说夜里有雨。车开到岛上,风声变大了,哪怕关着车窗,也有咸湿的潮气慢慢渗进车里。天色暗下来,路灯还没有亮。路上就她一辆车,除了车灯没有别的光源。
沈欢咕哝我是不是开错了,这里好偏。孟子羡没有接话,清了清嗓子,他说我有个事问你。
沈欢扫了眼仪表盘,远光灯已经打开了,但外边还是显得暗黢黢的。她没接茬,这种要当面讲的事都让她有点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