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逢雪显然是不在意自己师妹的坏脾气的。
他又问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憎恨左衾的呢你想杀了他吗”
她本应该是这世上最不应该憎恨左衾的人。
长夏继续转着剑。
“有什麽恨不恨的,他不都是左衾。”
她停下来,忽然对谢逢雪道,“师兄,你总是问我,想不想杀了谁。为什麽呢”
她闭上眼。
“是因为,是因为他们‘杀’了我吗
她又睁开眼,对上谢逢雪黑漆漆的眼眸,没有流转的潋滟色,那里面只是一片虚无。
仙人不朽,但她的师兄,灵魂已然空洞。
“所以——”
“在我不知道的那些时空分支里,一次又一次看着我去死,是不是很苦。”
谢逢雪怔愣地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勾唇一笑,“苦,怎麽不苦,比小时候偷吃琼芳姨的莲子心还苦。”
他伸出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但凡有一次……但凡有一次,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唯独对你这麽残忍。”
他无法接受不管重来多少次,自己师妹必死的命运。
更无法接受的是,造就这命运的人竟然是左衾。
是他敬仰的,憧憬的,尊重的,爱戴的,孺慕的左衾。
长夏牵住师兄的手,像小时候师兄牵着她的手一样。
“是他坏。”
如何要去憎恨左衾呢
如何不去憎恨左衾呢
长夏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般一往无前,至少面对左衾的时候是这样。
那些她从不愿意深思的细节被强行串联,得出来一个她自己也无法接受的真相。
万年前凡人逆伐天道,强行剥离出祂私心偏颇的那一部分,将祂变成了高悬于天的无情眼睛。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而她还没有查到,被剥离的那一部分天道,究竟在哪里。
为什麽左衾的预言永远准确。
为什麽只有左衾能身合龙脉。
为什麽左衾一去到迟昼海便会被那里残破的天道法则攻击。
为什麽连历代人皇无法做到的都跨越时空的梦境,被一个早夭的王子造出来。
为什麽作为取悦上天的牺牲,祝由会那麽听左衾的话。
当她踏入天来楼大阵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天道有恒,有得有失,时空咒术,是世上最公平的术法,那样磅礴的阵法,除了上天本身,又有什麽凡人,付得起代价。
“天来”二字,左衾如此直白。
有时候长夏会忍不住揣摩他。
揣摩当他被凡人撕裂,作为“凡人”行走世间这麽多年,会思考些什麽。
揣摩他为什麽还愿意和他们这些卑微的蝼蚁丶命运的奴隶演戏。
以及——他跟自己道别的时候,在想些什麽。
明明自己定下的中天紫薇归位之日,却又自己提前退场,还假模假样安排那样一出好戏。
明明残忍地写下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却还做足了严师慈父的戏码,这上千年的情分,像是一场笑话。
长夏有些嘲讽地想,那个人对她,对宋甲,对师兄,对师父,究竟有没有过一丝真心。
而後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
她怎麽胆敢奢求上天的真心。
他多高高在上。
他可是左衾。
可他——是左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