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看到宋甲的时候却改了主意。
再也没有什麽比揍左衾的徒弟更让人解气的法子了。你看他多在乎这个徒弟,临死了都要冒着风险去把他变回人。
宋甲黑着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女人似乎越来越疯了。
长夏却笑着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只看利益得失,没脸没皮,现在重新变成了人,你的自尊似乎也回来了。”
宋甲还是没说话,白鹤见此情景,默默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青崖面不改色,手上却用灵力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当然是没有劝住的,白鹤道:“不知剑仙此来何事”
长夏瞥他一眼,说:“你是我四师弟的血亲,我暂时不想杀你。但你也别说话。”
她盯着宋甲:“怎麽样你肯让我打一顿,我便走。”
宋甲皱着眉,他现在很想骂人,但是不敢。
正当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自下方而来,不紧不慢的语调响彻在这片天地。
“阁下远道而来,是迟昼海失了礼数。”
衆人寻声望去,那人一身白衣,不甚规矩地搭拉在身上,这样随意的装束,偏偏有一双睥睨天下的眼睛,从覆脸的鬼面中露出来,平静地上望。
他就一个人,负手而立,明明站在下方,却没人敢轻视。
王族妖怪们先是一愣,然後下一刻争先恐後似的奔下楼,跪在青年面前。
“陛下!”
不同于人皇归位,妖族天生臣服于血脉,当他将自己的气息释放的时候,他就是迟昼海的皇帝。
长夏嗤笑一声。
德性!
还不是用她给的如临阵。
她还是站在高处,没有丝毫要下来搭话的意思。迟昼海的皇帝也依然站在下方,没有要上去的意思。
一人一妖隔着黄昏相望。
作为长夏和沈思言的时候,他们插科打诨,不拘小节,作为苍玄剑仙和迟昼海妖皇的时候,却连退都不能退一步。
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久,终于宋甲先忍不住,对长夏道:“我让你打一顿。”
他不是妖,并没有跟着妖族拜妖皇,但说他是人麽
也不是了。
混迹在妖魔之间这麽久,他早就忘了活在阳光下是什麽样的日子。
左衾让他回人间,那日他在迟昼海与苍玄一处边境站了许久,还是没能踏出那一步。
他像是夹在两边的蝼蚁,哪边都不是他的归途。
宋甲在心里嘲笑自己说,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麽
他看着上方的长夏,又看了眼下方的妖皇。那才是真正的天纵奇才,是他这种平庸之辈一生也触及不到的存在。
他曾嫉妒长夏嫉妒到发狂。
很久之後他才想明白,他并不是嫉妒,而是对自己平庸的愤怒。
一个声音在心底说,接受吧,你宋甲就是这麽一个人,永远当不了天之骄子,永远也达不成左衾的期许。
他忽然低低一笑。
这些日子因为重新变成人而拼凑出来的尊严在这一刻猛然碎裂。
长夏说的对,没脸没皮才适合他这种人。
宋甲闭上眼睛,再睁眼时,他故作轻松道:“姑奶奶,你打我一顿吧,别打死,别打脸。”
像他们那种在云端之中的人怎麽可能退让,所以退让的只能是他这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