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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关系缓和（第1页）

第十三章关系缓和

傍晚，鳌角码头的“老船坞”大排档飘散着炭烤生蚝的焦香，六月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将浪花揉碎成细密的泡沫，轻轻拍上沙滩，又悄然退去。昏黄的灯光下，人声鼎沸，烟火缭绕，仿佛整片海岸都被这市井的暖意烘得柔软了几分。

寂峰端着一扎冰凉的啤酒，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喧闹的场面，心头难得浮起一丝轻松。自打来到岚谷，这还是他头一回主动张罗饭局。八张折叠桌拼成一条长桌，队员们三三两两围坐，谈笑风生，话题从案情到家常，不一而足。纪川蹲在角落里低声打着电话，神情凝重；江波则一边等菜，一边低头刷着手机，眉宇间透出难以掩饰的倦意，像是被工作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

寂峰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声音清朗：“弟兄们，举杯！承蒙各位赏光，本来想请大夥去星级酒店，体面些。可大家都说，还是大排档自在——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明天就是端午节，大家一起过个节，祝大家和家人们端午安康，干杯！”

话音未落，酒杯已纷纷举起，叮当相碰，泡沫四溢，在桌面上流淌成一片。顾晓铮第一个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剧烈滚动，精瘦的身子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可那股子倔强的劲儿，却像一根扎进磐石的竹竿，宁折不弯。

放下酒杯，顾晓铮打着酒嗝，抓住寂峰的手，“寂哥，我跟你讲实话。”他抹了把嘴，语气随意，却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其实，你现在干的活儿，我们三年前都干过，之所以没干下去，确实阻力有点大。当时，我也怀疑蓝家是幕後凶手，才传唤了个经理，第二天我闺女幼儿园就接到匿名电话，说‘关心关心孩子安全’——你说我顾晓铮要不是顾忌老人和孩子，怕过谁？”

“那不成涉黑了？”寂峰皱眉问道。

“是又怎样？没证据啊！”顾晓铮说着，瞥了一眼江波。

觥筹交错间，顾晓铮又灌了一口，喉结随着滚动，左肩锁骨那道旧疤微微起伏，仿佛仍在诉说着过往的伤痛。

江波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见纪川挂了电话，便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大纪，刚跟谁通电话？

塑料椅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纪川坐回桌边，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一支点上。火星一闪，落在洗得发白的圆领衫上：“今早岳母摔了一跤，疼得直冒冷汗。我媳妇说可能是骨裂，可老太太心疼钱，死活不去医院，说躺两天就好。”

他吸了口烟，苦笑一声，“现在才懂，男人为啥叫‘难人’，哈哈哈……”

干涩的笑声瞬间被海风吹散。

江波看了眼寂峰，低声说：“让你见笑了。咱们支队都是粗人，可粗人也有粗人的担当，都在这硬撑着，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呐。”

“江队，这话就见外了。”寂峰嚼着一颗花生，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笑，眼神却清明，“咱都是兄弟丶战友，谁没点难处？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多承担点就是。”语气轻佻，可话里的分量，谁都听得出来。

江波没吭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烤架上的铁夹子叮当敲着，海鸥在头顶盘旋鸣叫。顾晓铮抓住寂峰的胳膊，酒气混着海风扑面：“你该回警院讲课去，讲台干净，人心也干净。”他指尖抹过杯壁的水珠，声音低了些，“我们这些人，早就在泥里打过滚了。你不一样——”

“寂队，你是省城来的，见过大世面。但是千万别小看了蓝家，”大纪突然插话，擡手比了个往下压的动作，“蓝家的手，把整个岚谷的天都罩住了。”他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神里满是无奈，“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大能量。”

江波低声接道：“小顾是条硬汉，年纪轻轻一身伤。父母身体不好，孩子马上要上学，媳妇没工作，日子紧巴巴的。大纪更难，父亲靠透析活着，医保报一部分，剩下的还是压得喘不过气。媳妇在老家打工，还得照顾她爸妈。他自己在这带俩孩子，一家五口挤在三十平的小屋，全靠他那点工资撑着，不容易啊。”

夜色渐深，大排档的灯在海雾里晕成一团团光圈。顾晓铮歪在椅背上哼着走调的歌，大纪望着漆黑的海面出神，灯光照着他眼角的细纹。

“你是全省最有前途的刑侦专家，”顾晓铮醉醺醺地摆手，“犯不着跟我们趟这浑水。”

“不是信不过你，是时间长了你就知道喽。”纪川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无力附和道。

“别听他们的，”江波笑着打圆场，“他们眼界窄，你就放手干。等案子破了，就问问他们脸疼不疼？”

“江队，你放心。倒不是为了打谁的脸，但我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这几个兄弟常年在外摸爬滚打，都是粗人。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心眼不坏，遇到事也能冲上去。你刚来，跟他们还不熟，等时间长了，一定会跟他们处成哥们儿。”江波压低声音对寂峰说道。

“没错，每个人都有闪光点。”寂峰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却坚毅的脸，肯定地点了点头。

秦天凑近悄声说：“大纪他爸前两天说，孩子学费凑不够，想把眼角膜卖了。”寂峰一怔，还没开口，秦天又道：“川哥有回开玩笑说，要是哪天死在办案路上，至少家里能拿笔抚恤金。”

这时，江波端起酒杯说道：“各位，我说几句，时间不早了，我说完大家散了，明天还得上班。”说完，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第一，我借花献佛，借寂队长的酒祝大家和家人端午快乐，身体健康；第二，我想对各位表示感谢。这麽多年风风雨雨，大家一起走来不容易。期间，大家付出过丶牺牲过丶也辉煌过。比如大纪，去年侦破那起抢劫案时，大热的天，在灌木丛里趴了四个小时，浑身被蚊虫叮得没有一块好皮肤；还有晓铮，两年前那起伤害案，一个人面对四名手持凶器的歹徒，毫不畏惧，硬是用血肉之躯扛住了歹徒的匕首。”

他环顾四周，最後目光落在辛骁身上。

“还有一些兄弟，虽然没那麽多轰轰烈烈的事迹，但平时任劳任怨，默默无闻，甘于奉献——你们都是支队的脊梁。”说到这儿，声音有些发颤，他再次高举酒杯，说道，“千言万语表达不了我的心情，所有的感谢都浓缩在这杯酒里，我干了！”说完，一饮而尽。

喧闹渐歇，夜色已深，队员们陆续站起身来，彼此叮嘱着路上小心，随後便朝各自回家的方向散去。

“兄弟，帮我个忙。”寂峰拉过辛骁，低声说道。

“寂队，你说。”

“找个陌生人，给晓铮和大纪每人转五千，钱我已经转你微信了。”

辛骁一愣，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一万元到账。

“放心，办得妥妥的。”他擡头看了寂峰一眼，眼里满是敬重。

“别忘了给值班的兄弟打包几样好菜，酒就算了，回头补上。”

“明白。”

远处灯塔闪了三下，大排档的霓虹招牌一盏接一盏熄灭，老板卷起铁门，金属链条哗啦作响，像是给这热闹的夜晚画上句点。

远处渡轮拉响汽笛，低沉悠长，惊起防波堤上栖息的海鸟。它们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羽翼掠过微凉的海风，像几片被夜风吹散的影子，悄然融入深蓝与墨黑交织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