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下车,只让马车停在苏府气派的朱漆大门斜对面不远处的柳荫下。
井方舒慵懒地靠在铺着软垫的车厢内,素手轻挑开一角丝绒车帘,露出一张明媚带笑的俏脸。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府紧闭的大门和高耸的院墙,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戏谑。
她对着车外侍立的心腹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丫鬟捧着个紫檀木描金的精致长条锦盒,快步走到苏府大门前,叩响了门环。
门房打开门,丫鬟便递上锦盒,脆生生地道:“奉我家小姐井方舒之命,特将此物转交贵府苏小姐。小姐说,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苏小姐笑纳。”
锦盒很快被送到了正在书房临帖平复心情的苏清晏面前。
她蹙着眉,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打开了盒子。
里面赫然躺着一排品相极佳、黝黑发亮的徽州贡墨,墨锭上精细地描着金纹,散发出淡淡的松烟香气,确实是上品中的上品。
然而,盒中并无只言片语。
苏清晏目光落在盒盖内侧,才发现那里用簪花小楷别别扭扭地贴着一张素色花笺,上面的字迹属于井方舒无疑:
“聊慰‘清韵流芳’诗画会辛劳。墨虽微物,胜在实用。
——方舒敬赠”
这短短两行字,哪里是“慰劳”,分明是赤裸裸的嘲讽。
拿“实用”的徽墨,来讽刺她“无用”的风雅诗画会!
还特意强调“诗画会辛劳”,简直是在她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苏清晏只觉得一股灼热的羞愤猛地冲上头顶,眼前发黑。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张花笺,指节用力到泛白,剧烈的颤抖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连日来的憋屈、被当众比下去的难堪、以及此刻这极具侮辱性的“慰问”,所有情绪瞬间爆发。
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将那张碍眼的花笺狠狠揉成一团,连同那盒象征着失败和羞辱的上好徽墨,狠狠摔砸在地上。
“哐当!”一声巨响,锦盒摔开,黝黑润泽的墨锭滚落出来,有几块甚至摔裂开来,溅起黑色的粉末,弄脏了一尘不染的地板。
“拿去,统统给我拿去!”苏清晏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锐颤抖,脸色惨白如雪,胸口剧烈起伏。
她对着闻声赶来的贴身丫鬟厉声道,“分掉,给府里所有识字的丫头小厮分了它!立刻,马上!”
丫鬟们吓得噤若寒蝉,慌忙蹲下身收拾狼藉。
苏清晏站在原地,身体微微摇晃,看着那些碎裂的墨块和散落的黑粉,只觉得那黑色仿佛蔓延开来,将她精心维持的尊严冲刷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