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锋利的弧度,眼神瞬间变得异常冷冽,仿佛淬了寒冰,一字一顿,清晰地砸落:
“若是因女子有才学、明事理、能自立,便吓得不敢求娶的门户……”她顿了顿,目光如寒星般钉在王掌柜脸上,“那样的门户,不嫁也罢!”
屏风之后,井方舒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背脊紧贴着微凉的木质屏风,一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微微起伏的胸口。
方才苏清晏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语,那迥异于平日闺秀仪态的神采,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眼前的苏清晏,哪里还是那个在她印象中矜持淡漠、端着官家小姐架子的贵女?
此刻的她,眉宇间英气逼人,清冷如玉的面庞因慷慨陈词而染上了一层生动的霞色。
那双素日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中,正燃烧着井方舒从未见过的、炽烈如火的光彩。
那是一位为自己认同的道理、为同类的尊严与权利而奋起力争的战士的光彩。
这强烈的反差与震撼,让井方舒的心房剧烈地搏动着,久久不能平息。
账房风波
十月深秋,金陵城笼罩在萧瑟的寒气中,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苏府青石阶上。
账房里,烛火摇曳,映着苏清晏纤瘦的身影。
她身着月白襦裙,肩头披一件半旧的银狐裘,连日操劳让原本莹润的脸颊失了血色,眼下泛着淡淡青影,一双杏眼却倔强地睁着,指尖飞快拨动算盘珠子。
老账房先生骤染风寒卧病在床,新聘的账房竟卷了三百两年底结账的银钱潜逃。
这窟窿像把钝刀,日日剜着她的心。
发放月钱的日子迫在眉睫,各店催款的帖子雪片般飞来,她不敢惊动病中的父亲,只得悄悄典当了母亲留下的羊脂玉簪和一对翡翠耳珰。
可换来的几十两银子投进账海,不过杯水车薪。
这日晌午,秋阳透过雕花窗棂,在凌乱的账册上投下斑驳光影。
苏清晏正揉着刺痛的额角,忽见几页泛黄的呆账被朱砂一笔勾销。
她猛地直起身,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城南布庄的掌柜亲自登门,赔笑递上收据:“小姐宽心,贵府旧欠昨日已结清了。”
紧接着米行的伙计也气喘吁吁跑来,袖中抖出盖了红印的凭条。
更蹊跷的是,午后城南当铺的小厮叩门而入,呈上一封火漆信函:“苏小姐的玉簪被位贵人高价赎了,二百两已存入贵府账户。”
苏清晏攥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颤,纸缘被她捏得起了褶皱。
她强作镇定送客,转身却疾步走向回廊,裙裾扫过满地落叶。
细查之下,每笔款项的源头都隐约指向井家那条盘踞城东的商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