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方舒深吸一口气,那刺骨的寒凉似乎让她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她端起第三杯,微微倾身向前,靠近被押解的苏父,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与孤注一掷的恳切,几乎融在风里:
“第三杯…”她顿了顿,长长的睫羽上沾着细碎的雪晶,抬眸直视苏父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求您…将清晏托付于我。”
她举着杯,手臂稳得出奇,等待着最终的裁决,等待着一场豪赌的答案。
苏父怔住了。
他布满冻疮和尘土的双手在镣铐中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他曾无数次嗤之以鼻、讥讽其出身铜臭的商贾之女。
那抹炽热的红,此刻竟像燎原的火种,烫得他心头发颤。
他看着井方舒眼中不容错辨的执着与近乎虔诚的恳求,那刀凿斧刻般冷硬的面容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好…好待她…”喑哑的声音被风撕扯得破碎,却清晰地传递了全部的托付与无奈的认同。
井方舒紧绷的肩线终于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她举起第三杯酒,朝着苏父深深一躬,然后同样干脆利落地饮尽。
烈酒入喉,如同咽下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承诺。
“启程!”差役粗嘎的吆喝声响起。
马蹄声碎,踏破了短暂的凝滞。
队伍再次缓缓移动,灰色的身影渐渐被漫天风雪吞没。
井方舒却像一尊凝固的红色雕塑,伫立在长亭外,任凭霜雪落在她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寒风吹起她如墨的长发,拂过沾染了雪粒的眼睫,她固执地望着,望着那支承载着她心爱之人所有牵绊的队伍,彻底消失在天际线苍茫的灰白尽头。
直到视野里只剩下肆虐的风雪和空旷的荒原。
良久,她才缓缓转身,目光如炬,投向风雪笼罩下的临州城廓。
那深邃的眼眸中,不再仅仅是愤怒或悲痛,而是燃起了一簇足以焚尽一切腐朽和不公的灼灼火光,锐利得仿佛要将这厚重的铅云撕开一道口子。
与此同时,临州城南,一处由荒废花圃草草改建的陋室。
寒风从未糊严实的窗缝里钻入,发出呜咽般的哨响。
苏清晏裹着一件半旧的夹袄,蜷缩在冰冷的炕沿。
昔日里养尊处优的世家千金,此刻素颜寡淡,眉宇间凝结着一层挥之不散的愁雾,唯有那双清亮的眼眸,依旧残留着坚韧的光。
她手中紧攥着一封被反复摩挲得边缘起毛的信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信上,是井方舒最后留给她的字迹,狂放不羁,力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