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在城南一处闹中取静、宽敞明亮的院落里,“锦绣工坊”的匾额便高高挂起。
工坊事务繁杂,两人常聚首商议至更深夜静。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们伏案的身影。
有时为了一个学徒的安置、一项工艺的改良、一笔账目的核销,她们会争得面红耳赤。
苏清晏坚持原则时,会挺直脊背,下颌微扬,眼神清冽如霜雪,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井方舒则习惯性地用手指敲击桌面,眉头紧锁,嗓门不自觉地提高,显出商贾特有的强硬与执拗。
然而,往往在激烈的交锋后,当她们的思路在某个精妙的点上不谋而合时,方才的剑拔弩张便会瞬间冰消瓦解。
井方舒会突然朗声大笑,拍案叫绝,望向苏清晏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
而苏清晏则会微微偏过头,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眼波流转间,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与淡淡的暖意。
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透过争执的硝烟与相视的笑意。
苏清晏渐渐看清,井方舒那看似洒脱不羁、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跳动着一颗悲悯炽热、见不得人间疾苦的赤子之心。
井方舒也在苏清晏那清冷孤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表象背后,窥见了她那份对世间不公的深切洞察与深沉关怀,以及一份同样坚韧执着、渴望改变的热血。
腊月十五,寒气侵骨。
她们在锦绣工坊处理完最后一批年节赶制的绣品订单。
踏出大门时,一轮皎洁的明月已高悬中天,清辉如水银泻地,将庭院、屋脊、街道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霜。
万籁俱寂,只余下她们踩着薄霜的脚步声。
井方舒坚持送苏清晏回府。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辚辚而行,最终停在苏府那扇深锁的后门旁。
朱红的门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
苏清晏扶着侍女的手,正要踏上府门的台阶。
井方舒却忽然出声唤住了她:“清晏!”
苏清晏闻声驻足,在清冷的月光下回眸望来。
她披着雪白的狐裘斗篷,帽兜边缘一圈柔软的风毛衬得她脸如白玉,眸光清亮如水。
井方舒站在阶下,仰望着她,眼底翻滚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她喉头微动,似乎在斟酌词句,月光照亮了她眼中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某种难以捕捉的悸动。
终于,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从前……总觉得你像是养在深闺金笼里的雀鸟,羽翼鲜亮,鸣声清越,却终究囿于方寸之地。”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苏清晏的双眸,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