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以力假仁·其二
赤瓣花林一如以往怪异。
明斤退回花林之中。她感到时间紧迫,然而四周的红色花海搅得明斤一时头晕目眩,而相比于其他法术,跳脱出视线之外,能够利用听觉为自己助力,风术的修行才能更上一层。
寻常习得的法术范围总是有限,明斤虽然跟着穆凝习得了他的独门法术,但是只是跟着学习而没有在实战中用过。但是事发突然,所以也不能不试一试了。
“日征月盈。天道变通。太初陶物。造化为功。四月怀夏。南征观方。凯风有集。飘飖南窻。思乐万物。观异知同。”
法咒起声,明斤的脚下生成转动的风卷,随着法咒往後念出,原本借由地上的落叶才能看出的风卷,一声之下化作又长又宽的风刃向四面八方劈砍而去。明斤足下,一个圆形的法阵逐渐铺满发光。和其他的风术相比,此番生成的风刃即便在远处也受明斤掌控。风已经跑到了视线之外,但是声音似乎传的更广,明斤闭上双眼,仔细在轰鸣之中识别零星的信息。
明斤的修为还不足,因此原本八方奔赴的风刃效果逐渐弱了下来,先弱下来的是明斤身後方的风刃,随後扩散开来。法术的控制力不足,在四周扩散时砍断了不少的花树树枝与花朵。
风刃与滚动的树枝造成冲击。
明斤听到了奔跑的声音。
跑动之人身体左摇右晃。衣袍宽广,背在身上,拖拽住了此人前进的速度。还有细簌的声音,应该是发髻拂风。
差不多了。
对方奔走的方向还是馀大有的宅子,要是说他们没什麽联系,明斤肯定是不相信的。反正祟鬼也是被祓除的命运,不如直接一了百了。
明斤在风术踩在脚下,几步奔到远处。身边的花树在她奔走时因风而动,然而在走出一定距离之後,明斤发现原本火红的花朵逐渐褪去了颜色,似乎被呼呼风流洗去褪色,变成原本的白。
对方的控制范围逐渐下降。
然後遇见了敌人。
明斤停下来,仔细看了看出现自己面前的四个祟鬼。
前面三个身上能察觉到鬼气,算不上什麽难缠的对手,而他们身後站着一个男相祟鬼。他原本站在三个人身後,大约是为了拖延时间,所以悠哉游哉走了出来,手里摇着扇子,扇面上用正楷写着三个大字“馀大有”。
“这位道长,初次见面……”
然而明斤才懒得听他把话说完,好在附近花树较为稀疏,于是把剑换成长枪,一步之下对着他回了出去。但是馀大有显然也不是呆傻的,轻松一跃逃了过去。
明斤稍一改动步伐与方向,枪尖把其中一个祟鬼打得裂开,随後消失。另外两个见状赶快围攻上来,但是对明斤来说,不过是长枪动两下而已。
黑色消散的痕迹在一片白色林子中显得格外刺眼。
馀大有见状抽了抽嘴角。
“道长还真是年少有为啊,”馀大有虽然觉得当下逃跑最好,但是他得负责给那个虚弱无力的同门丹根逃跑拖延时间,于是只能站在这里,“萍水相逢,何不认识一番。在下馀大有,在这附近的白城略有些産业。”
“你与于东美可有交情?”逃跑的祟鬼已被明斤用绸缎般的风流锁定,对方虽然奔跑逃脱,但是逃不出去明斤掌控,于是明斤才稍微有点时间啰嗦。
“你说他啊,”馀大有得意一笑,“路见有人受难,自然要出手相助了。但是,我只有一时好心,不是爱送钱给人,所以给他指了一条为自己谋财的路子罢了。道长,我看你这副打扮,应该就是那座空云山的人吧。你武功高强,想来在山上也颇有地位,应该也知道,空云山本身就是一座能掏出无穷多的金子的佩囊。”
馀大有停了一下,怪笑着看向明斤:“空云山山中,长着很多金子吧。”
初代修士在山林间奔走,只为找到一地建立宗门,而在林间黄鹂鸟清脆歌喉的指引下,找到空云山。後调查山中发现中藏有金矿,前辈们便认可此地。
这事这明斤早就知晓,但和她在山上的地位没什麽关系,只因为她的父亲明式玉和她的师哥沈度就负责山上调度银钱诸事,只是这调度的金银从何而来,那自然是他们两个在矿中挖掘出来的。这种安排自然颇有风险,只是经历一番颠簸之後,敬豫和裴玄镇再次调度人事安排,已是最好打算。
这种等级的机密自然是只在小范围人群中流传,明斤也是因为沾了身边人的光才能得知,从小就多次被提醒不要往外说,完全不得提起这件事,听别人提起也尽量转换话没想到这麽重要的事居然被一个祟鬼得知,其中的关联曲折,到底是那个姓于的小子一家人先提及的传闻被馀大有抓住线索,还是馀大有由他们尚未可知的途径找到空云山的秘密,都不容轻视。
看着面前这个奸诈的祟鬼,明斤不明白自己干嘛要让他顺心如意,于是嘲讽地笑了一声後说:“这种事情我怎麽知道。再说了,这种事情你又怎麽可能知道,你有本事闯到山上去调查一番吗?”
“呵,”馀大有把自己的折扇收了起来,“你防的住我们,也防不过那些一无所能的寻常人吧,你们都没有这麽多的人手吧,而他们正是我们得力助力。想不到吧,你们保护的普通人,却会为了一时小利,帮我们坑你们。空云山的金矿虽然是我的猜测,但是那个年轻人上山调查一番,已经送信过来。确定我的猜测了。”
“是你教过那小子如何判别,还是那小子自己学过,”明斤打定主意让他临死之前也心里不舒服,“你的这位间谍,无论是跟着你还是他家里的人,水平都高不到哪里去吧?你这麽相信他的调查结果啊?”
说这句话时,明斤察觉那个祟鬼也要跑远了,于是左手收紧跟在那人身边的风流,绑住其脚腕,让那人在地上狠狠甩了一下。随後双脚不听使唤,只能用双手抓着地面草根,企图向前挪动。原本干净的手掌和指甲中几经折腾之後嵌满了泥土,然而依旧一无是处。
只是馀大有被她连续驳回两次,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于是又把折扇展开,微微咬牙切齿笑着:“伶牙俐齿。”
“那些读书人呢,”明斤想问个明白,“听闻馀老板有好心行善举,送了银子给一些穷读书人进京赶考,但是没人在京城见过他们呢。”
“消息还挺灵通,”馀大有稍稍惊喜,展开自己的扇子,“那些算是他们的买路钱。他们都说,这些钱算是他们借的,等考中之後必然要来报偿于我,但是他水平实在不佳,考几次十次也没那个本事中第,考上也成不了什麽气候,于是我就提前把我的银子收回来的。既然他们没钱,那就只能拿命来偿了。不过道长你也不必为这事过于记恨我,即便我告诉他们这些好处其实是拿命换钱,他们为了有这次机会,也会同意的。他们的命都系在这上面呢,要是不去考,考不上,他们也觉得自己不必活了。你我二人都没资格进考场,你也无法真的体谅他们的心思吧。”
“不愧是富商。”
“咱们都是有些傍身的本事,才能在此对峙的吧。”馀大有弯着眼睛笑了笑。
明斤化出长剑。
第一击被馀大有用扇子格挡,或者给了馀大有一些信心,让他觉得自己还能与明斤过两招。
“我资助的读书人们,应该有一个取得好成绩,得到朝中大员赏识了吧,”剑与扇焦灼地对战中,馀大有忽然抽中空来与明斤说些闲话,“你若是杀了我,修士之外的人,尤其是我的诸位老友们,只会把你当作是谋害我命的仇人。你们修士有这麽大的本事为你撇清吗?”
馀大有将扇面收起,随後以扇子的大骨为利刃,与明斤手中的剑搏斗。那大骨看起来是木制,与明斤交手时,周围四处弥散清脆之声。
“馀大财主,你想什麽呢?”明斤讽刺地笑了笑,“你死在这荒山野岭,有谁会知道?跟人混在一起久了,就忘了自己不是人,自己死了之後也没有尸体了吗?”
下一击,明斤向前挥砍出长剑砍断了向後撤退的馀大有的扇子,扇子上半部分直接断到了地上。馀大有向後踉跄撤了两步,正在思索如何应对,但是明斤已经察觉到他的能力不过如此。
被明斤抓住的祟鬼还在挣扎,与之前不同的事,那祟鬼似乎在施法术,而她现在的修为无法管辖到那里。不宜恋战,在馀大有慌神的一瞬间,明斤立马快步上前,一把长剑直接挑破了馀大友剩下的扇子。
刺耳一声之後,明斤拿剑的手感钝了不少,剑捅入了馀大有的咽喉之中。
虽然祟鬼用不着喉咙去呼吸喘气,但是刺穿喉咙也是重伤,所以馀大有的动作瞬间僵硬下来。他本来打算用蛮力脱离剑术的束缚,只是在馀大有反应过来之前,明斤便开始施法:“旱既大甚,蕴隆虫虫。”
法咒之下,热度顺着长剑传到了馀大有的体内。馀大有察觉自己的体内顿然生出一股灼烧之感,从不适到致死,只是馀大有的尖叫一声。阵阵白雾从他身上各个角落喷发出来。他如窒息一般,难有力气再来挣扎。衣物还在身上,火烧火燎後的刺鼻气味逐渐传了出来。袖口处和脸上更是不断掉落一些细小的碎片。馀大有模糊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背上开始蜕皮,嘴唇微微一碰,柔软的皮肤尖锐如刺。
白汽喷薄。紧接着馀大有的整个身子濒死之际化成黑烟,彻底消失了。